而他在杏眸里,瞧见有自己的身影。
这次,不是演的。
那一瞬,要冲破喉咙的言语被他咽到肚里,让他无法言语。
那些话语,至此就烂在肚子里吧。
因为,说实话,他贪恋此刻的温情,是他以往岁月里不曾遇到的温情。
......
年初二,本该是好好的一日,因为突发的意外,惊魂一场。
舒岁安落水昏迷之事最后定性为人为盗窃结案,警局的人亲临现场勘察时临时接到电话后又遣返。
尚未惊动到淮安那边的人,易衔辞动用自己的关系,以一己之力把风声压了下去。
那警局一把手还亲自打电话给易衔辞沟通,语气是鲜有的卑躬。
虽算是一桩案,但里头水深着呢。
不仅牵涉到易肖两家,说还牵涉那立头功的舒家孤女,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易衔辞这边以短暂通话沟通后便也结束,虽浅淡交代说是无事。
但话筒里传出的沉郁,令人透不过气,乌云压顶,让话筒这边的人,一直紧绷着情绪,老觉着头上那顶乌纱帽也有点摇摇欲坠了。
电话那头的人语气听不出起伏的询问:“还有什么问题?”
在西南林山别墅里,周应淮赤裸着上半身适时从旁侧的浴室走出。
身上还湿漉漉的挂着水珠,脖颈处挂着一条纯白色的浴巾。
看得出,这个澡洗得匆忙、随意。
所幸,屋里头地暖供暖足够,他刚刚洗漱完,身上只着一条黑色家居长裤站定在真皮沙发前不远处,拿毛巾漱着湿发。
若是江绮音看见他这般,又免不了唠叨一番。
他朝坐在真皮沙发的人薄唇轻勾,弯身端起茶几上沏好的热美式饮了三分之一。
只见周应淮皱了皱眉,稍稍拿开端详了一眼,便把咖啡置回桌上,并未再饮一口。
喝不惯热美式,喝着像是在喝苦涩的中药。
他顺势抬起眸子,眸色深邃晦暗的朝后头坐在真皮沙发上的人点了点头,示意他把免提按掉即可。
这边说了几句客套话后,通话就此结束。
那一把手才舒了口气,起身后毕恭毕敬的站在原地,举着手机指了指:“您这边还有什么吩咐?”
语气圆滑,但也听得出些许谄媚。
没办法,自个虽年纪上居长,叫声伯父也未尝不可。
只是眼前之人身后的家势不是他可以开罪得起的,他虽年岁尚且轻,但在他跟前,自己也不自觉的屏住呼吸。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那就恭送马叔叔。”把手上的咖啡杯朝他举了举,勾起的薄唇有浅浅的笑意,只是看着像是拒人千里之外般的客套罢了。
后头有佣人上前来引路,他回神欸了一声后,对佣人说了句客气后,迅速抬步离去。
上车后,车驾驶远别墅,他才松了口气,拿着车上的保温杯饮了一口,轻声感叹道:“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这边易家,那边肖家陈家,现在又来个淮安的周家。
......
送走了访客后,周应淮手拂过茶几上遗留的文件,其中有一页纸张,被一枚白梅素簪压着。
他把簪子拿在手里,细细摩挲了一番陷入了沉思。
那夜,捞起小朋友的时候,这枚发簪勾到了他的衣裳上遗落的。
他那时恰好的千鲤池旁的亭子醒酒,远远便瞧见有个小孩儿在池边赏鱼,他当时还觉着这孩子有意思。
不在宴上巴结权贵,倒跑来这清冷的池子边上看鱼,也是没谁了。
亭中有帘布隔着,驱寒。
只仅仅背过身子饮着醒酒汤,走神了一瞬,便听见后头的池子里扑通一声,方才还在池边的人儿,此刻在池子里头扑腾着。
就像一只被折翼的鸟儿,可怜兮兮的。
他当时也慌了神,想都没想的脱下外套往水里扎,把人抱上岸的时候,她已经是昏迷的了。
立刻伸手轻拍打着她的脸颊,唤了几声没反应,俯下身子靠近她的心脏部分认真听了下,还记得自己当时说了句得罪了,立即用海姆立克手法在她的胸腔上按压。
女孩胸腔中的积水立刻被吐了出来,挣扎地猛咳了一番后,人还是闭眼昏迷的。
只是下意识的迷糊嘟囔着,呓语一些他听不清的话语。
他没有挪动女孩,立刻起身叫附近的人前去唤易家的人来处理。
只是前去请人的佣人动静太大,还引来了不少人。
他不方便出面,在亭子遗落的衣物,临走前也被江绮音唤易家的佣人前去帮忙取来。
当时看着满身湿透的儿子被吓坏了,谁大冬天的往池子里扎啊。
母子二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离场了,临走前还托佣人前去禀明是她自己身子骨乏累先走,并未坦白真实原因。
当夜,周应淮回去后换了身干爽的家居服。
只是还是在后半夜发了寒症,这夜里头住山顶上,还深夜唤人前来只怕是晚了,故此叫身边的老佣人帮着艾灸。
连夜的轮换守着,凌晨四点半发完一身热汗后,这才退了寒症。
英雄救美的戏码,他向来都觉着是戏剧的,只是人就在自己跟前,见死不救又好似做不到。
思及此,周应淮合上了文件,把簪子抽出来时,轻拂了下末尾的结案二字。
他缓步走到旁边的衣架上,把黑色浴袍取下后披上。
浴袍堪堪只是披在身,前头没有用绑带系上。
好身材一览无遗且观赏度极高,修长的身形,健硕的体态,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标准美男身材,称得上是淮安第一贵公子的雅称。
只是那被遮掩的背上,还残留着这几日艾灸的痕迹。
这两天坚持艾灸,才把要起的感冒压下。
方才早起见着身体无碍,他在别墅中的恒温泳池里运动了一番,这才匆匆洗浴了一番。
他顺手从房内的冰箱取出冰块,往咖啡杯中添置些许。
端着咖啡杯,站定在落地窗前,别墅方位在山林中,因着山林天气比市区还要冷一些,树上还挂了霜。
远远往下看,江绮音在别墅里头的湖心亭中惬意的逗弄着怀里的洁白无瑕的波斯猫。
那猫儿慵懒的蜷缩在她身上酣睡着。
他抿了口咖啡,轻笑出声。
这样看着,倒像是某个人。
......
陈家的暮苍居,陈芳荞被囚在祠堂内抄写心经。
平日的吃食由家中佣人送去,人就在祠堂里吃住。
去前,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拖拽着佣人的手求饶,后面演变成撒泼打滚加发誓也于事无补。
陈老爷子二话不说把她丢进祠堂,并且发话,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也不可以替她求情。
让她当着列祖列宗面前好好抄写心经,静心思己过,这个春节假期甭想再踏出陈家一步。
陈芳桦此次并未再像从前那般,替妹妹求情。
发生事故第二日清早,便去老爷子的院子早早候着,到时恰好见到肖晨比她还要早的在院子里候着。
还未打招呼,老管家便端着茶盏前来,她规规矩矩的接过后,与肖晨一同进门请安。
肖晨的低气压,一副生人勿近的冷脸,眼下还发着乌青,似是看着一夜未眠的模样。
陈老看着外孙重伤后一直将养着单薄的身体,嘱咐了几句,让他好好养着。
肖晨虽说面色不佳,却也懂得礼节,自然也应着,只是人还是淡淡的不爱开口,只顾着饮茶。
看他也不像想开口说什么,便自作主张的自请的与陈老细说了事情原委。
虽说此次事故,与陈家并无干系,但是被人无缘无故的栽赃,想必还是陈芳荞这个小孙女在外的名声不好,因此才让人抓住了抓住小辫子给陈家添堵。
难得的是,那位当事人明事理不予计较,及时替他们撇清干系,这才没有牵连陈家。
而这里头,是女孩的放过,还是看在外孙的面子上作罢,便不得而知了。
但瞧着自己那位好外孙,好似并不满易家的处置方式,此刻一言不发的正生着莫名的闷气,除去进门前回他那几句话,便一直静坐不发一言。
恰好家中佣人来报,说是易家那位小公子捎了口信,说人和东西送来,由他们处置。
此刻,人已经送去后堂空置的屋子里头了。
陈芳桦没有见过这样的肖晨,只见他接过佣人手中易洵之的信展开,看后起身匆匆离开院子。
院中只有簌簌的竹叶声,她往陈老的方向看去,手不自觉的绞弄着在膝头上汤婆子的流苏。
“不会出事吧?”她犹豫的开口询问上座的爷爷,心里没底。
陈老饮了一口热茶后,搁下茶盏:“放心,阿晨会有分寸的。”
......
后堂的房门被推开,年久失修的开门声拉得很长很长。
地上被捆着的人用黑布蒙住双眼,嘴里也被塞了一条粗麻布。
他认得,是之前跟在肖洺晖身边,多年伺候的老妈子。
肖晨一脸平静的半蹲弯腰,伸手解开黑布。
光线刺眼,让地上的人眯着眼蜷缩了一下。
那老妈子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只听见有一道森冷的声音在房中奏响。
“说说吧,你用哪只手推舒岁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