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洵之手边放着一只小小的玻璃罐子,餐厅还特意在里头摆放了一束白玫瑰,素净淡雅,像极了面前的人。
但花期过了就是过了,有几片蔫黄的花瓣已经掉落在桌面上。
沉默许久,易洵之突然开口打破房内的沉静。
“突然去寻你,会不会有点太唐突了。”
舒岁安收起看向远方的视线,朝后看向易洵之所坐的方位。
只是逆光下,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庞。
故而她只能像往日一样,笑了一下回道:“不会,你是我的哥哥。”
易洵之放在大腿上的手微微攥紧,手心有些濡湿,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哥哥?”
舒岁安不应声,坐在原地看着易洵之口中一直不停呢喃这两个字。
“舒岁安。”他开口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声音紧绷,声线有些颤抖。
“你是否憎恨过我半分?”
舒岁安张了张嘴,没有立即给回应,起身走向桌椅落座。
易洵之的眸光宛若一张网,紧紧的笼在她身上,让她有些挣扎不得。
女孩眸子一如既往的清明亮丽,看向他的时候也是一如既往的保持着礼貌疏离。
只见她摇了摇头,始终不发一言。
“不憎恨,也不再喜欢了。”易洵之声音很轻很轻,就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一样。
陈述平淡,声音并无起伏。
舒岁安松了口气,垂下眸子不再与之对视轻叹:“一直以来对你有喜欢,有钦慕也有感谢。”手掀开茶盖,看着漂浮在长汤上的茶叶牵唇笑了笑:“你对我亦然,难道不是吗?”
纵使知道易洵之今日来寻自己不是往日里那般百般厌恶,但她亦不敢掉以轻心,面前之人一直以来对她的态度不甚欢喜,甚至于是厌恶,她不是不知。
室内片刻寂静。
“倘若我不曾厌恶过你,甚至于......”易洵之的声音散在房内,最后那几个字轻到舒岁安都听不清。
他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他始终做不到把私心真正敞开对他,一想到周婉凝,他做不到。
所以他眸光不曾远离过舒岁安半分,如果她够狠,随便一个举动就可以中伤他。
甚至于拿起茶盏泼他一脸,泄泄愤,把这几年,把这几日的怒火发泄出来也是无可厚非的事实。
因为,他的喜欢真的很拿不出手。
但舒岁安不会,他知道。
他对言淑惠的恨,对她的喜欢,都十分浓烈,以至于他把那些恨转化为怒火,发泄在舒岁安一个人身上,她也很无辜。
他明明知道,自己不是周应淮,没有那么的理性,没有那么的成熟,能够把人很好的护在身后。
但他又不想轻易放弃,那是舒岁安,只有一个。
“洵之哥哥,你母亲恨我,连带着易家全部人都不待见我,我从未恨过你们任何人。”舒岁安释怀一笑,抬眸与他对视:“你无法舍弃你的母亲,我也无法融入易家,你我之间看似平和实则千疮百孔,又怎会柳暗花明呢?”
易洵之立即起身,躬身半蹲在女孩身侧,攥紧舒岁安的手,诚恳又急切的仰头看着她,他说:“我已经18岁了,过不了多久就要出国研学,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不在淮安,可以定居西南,又或者你有其他想去的地方我们都可以,这样母亲不会为难,你也不会......”
舒岁安抽出被他紧攥的手,看着易洵之快要哭出来的眸子,心里有着异样的难受。
面前的人平日里是骄子,如今放下骄傲,卑躬屈膝的近乎病态的恳求自己与他远走高飞,远离淮安。
“对不起。”
舒岁安给她的回应只有三个字,眸子里的泪不知是为他流,还是为其他。
易洵之再次紧拽她的手,收到的也只有舒岁安重复的摇头,那维持许久的笑容也逐渐失去以往的从容淡定。
舒岁安想起,两年前周应淮替自己庆生把她送还回易宅中,易洵之也这样卑微过那么一次。
他脸色发白,自出生以来从未如此低声下气过,只有眼前的舒岁安,能让自己吃尽苦头,狼狈至极。回回得到的都是拒绝,心中那抹躁动也随之消散,最终变成一堆燃不起的灰烬。
两人就这样,一个面色阴沉,一个面色挣扎。
外头餐厅经理敲门,询问是否可以上菜肴。
只是房内并无人回应他,身后有人寻经理,在他耳旁说了几句,只听见经理为难的说了句这样啊。
话语未落几秒,房外就站着一个人。
周应淮这张脸很难让人认不出,此刻人就站在经理身后,眸色微冷的盯着易洵之。
两人的脸色都不大好,但也不像发生什么冲突。
舒岁安抽回自己的手,没有羞涩难安,也没有任何难堪不适。
她稍稍往后退了半步,椅子因为动作太急也倒在一旁,对易洵之说:“不管如何,我只希望你和婉姨一直的安好,为我一人忤逆她,不值得。”
易洵之脱力,正要倒地时,幸好手死死的撑在桌角。
舒岁安起身要离开,身后是茶盏落地的声音,像被人刻意毁坏落地的声音。
舒岁安心中一紧,易洵之率先从身后拽住她,她一时不稳落在他的怀里。
外头的周应淮推开经理拦路的手,拉着舒岁安的另一只手,把她往自己怀里带。
比起易洵之用力的臂力,周应淮显然温柔了许多,只是把她罩在怀里,微微的搂住。
怀里空的一瞬,易洵之近乎暴怒,咬牙切齿道:“周应淮,那么多人,为什么独独是她!”
舒岁安耳朵贴在周应淮的胸腔上,她听得分明,那处跳动快了几下。
只是周应淮并未回答他得问题。
此时此刻暴怒的人说什么都不会听进去,倒不如不说。
良久,易洵之朝二人转身离去的背影吼道:“周文鸯,你别后悔。”
舒岁安看不见后头之人的表情,不曾知道他的泪真的从眼角渗出。
门被周应淮用力的合上,一墙之隔,把易洵之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
周应淮面色未起波澜,拽舒岁安的手也不敢松也不敢紧。
紧了她会疼,松了,他怕抓不住。
他并不是有十全十把握舒岁安会跟自己走,画室角落里头那本被划烂的画册他亲眼目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