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逼迫自己离开淮北开始,她就又堕进无穷无尽的噩梦。
从与他们几人重逢的心酸,到韩庭桉小心翼翼地靠近不断道歉开始,这种种问题,都无不昭示着她那不能见光的过往,仿佛是让她又不断的陷入那段痛苦的回忆。
那段剖开真心却又看不到一丝希望的回忆。
舒岁安手指攥得很紧,人麻木的坐着,只看着脚尖。
身侧邻座的小朋友还给她手心放了一颗糖,她说:“姐姐,打针吃糖就不哭了。”
她的泪差点就被逼出来了。
她不由的会想起德国的安娜,那时候她也时常来安慰自己。
那颗糖,也是那么甜。
头顶的针水已然吊空也不曾察觉,直到针管子倒流里头有了红颜色晃眼,才发觉自己已经落入了周应淮的怀中,想推开他时,便被他率先抓住后脖颈把她的头按进怀中。
“好了,别怕。”
前来处理的护士了然一笑,显然是误会了他们是感情深厚的情侣。
针头从她手背抽离时,她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勉强地唤起游离的神智,随后藏起所有的情绪,淡淡的笑,云淡风轻极了:“不怕了,你松开吧,我呼吸不了。”
在外人面前,她把温情脉脉演得入木三分,若不是她那眸子冷得让人发寒,周应淮都差点信了。
信她如往昔那般温暖。
在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直接又拦腰把她抱进副驾,手还贴心的帮她按压针口,以免溢血。
人稳稳当当坐在座椅上后,那双好看的手很自然地拉过身侧的安全带,仔细为她扣上。
舒岁安肩背紧紧的靠在凳椅上,鼻息间充斥着属于他的气息。
是一如往昔清淡好闻的松木香还混着极淡的烟草味。
靠的如此近,安全带扣起的那一声轻微响,抬眸间,两人的脸、鼻尖仅仅只有半指距离。
只是对上那双清澈的杏眸瞳孔平静得宛如一滩死水,毫无波澜。
这双好看的眸子,曾经看他时装着都是对他的爱慕与喜欢。
7年之后,他再次凝着这双眼睛时,看不到任何的变化。
这么近又这么远。
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除了平静以外,更多的就是抗拒了。
周应淮感觉,胸膛里那颗跳动的心像是被人猛然用针扎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才勉离直起身子,替她掩上车门。
绕过车头拉驾驶室的车门时,顿了顿,深吸了几口清寒的空气才勉为其难的镇静下来。
舒岁安没有力气与他争辩什么,蜷缩在座位上,脸转向窗外不断倒退的景,没有启唇再说什么。
开车的人也不再把目光放在她身上,一直认真直视着前方路况。
车上有她,马虎不得。
在十字路口,他点了一下耳洞上的蓝牙耳机,只听到他说,“没事,别担心。”
随即就挂断了电话,只是那俊美的侧脸下颚紧绷,唇抿得很紧很紧。
若是程军在,必定是知晓,周应淮这是情绪不佳的肢体语言表现。
新年临近,一日比一日冷,车上的人坐得极近,气氛却是还要比外头的寒冬冷上几分。
......
车行不知多久,舒岁安也不知道自己竟然睡着了,迷迷糊糊间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车子已经停在了一处院落。
挡风玻璃投落下来的阳光被人用手挡住了,也不知道他举了多久,只是连眯眼假寐歇息的功夫都不曾放下过手臂。
周应淮灵敏的听到耳畔旁细细簌簌的声响,随即解开落锁的车门,人就这么从驾驶座下去,转而开了她身侧的门。
冷风从门缝外鱼贯而入,周应淮轻搂着舒岁安替她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只是冷风吹得她不由地朝里瑟缩了一下,倒是又让周应淮误会了。
搂抱她腰侧的手力道重了几分,像是在提醒着舒岁安什么。
舒岁安不敢乱动,并不是因为腰间的威胁,而是眉宇间被熟悉的场景震得一声不吭。
是……小芦筑。
周应淮长腿迈步朝前走,见她乖乖窝在自己怀里的模样,手中的力道不由地放轻。
身前的门被人敞开,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与7年前如出一辙的宅院,门旁侧候着的,还有一张张熟悉的面庞,面带微笑的看着她。
周应淮把她轻轻地放在厅堂的沙发上后,脱下了身上黑色的外套。
身材健硕笔挺的展露于人前,比例修长,男色惑人。
舒岁安视若无睹的挪开了眼睛,眼神空洞的看着桌上有些开始起霉点的水果。
就像如今的她一样。
脱下的外套自然而然的落到她手上,像极了她是宅院的女主人那般。
那般的自然而然。
但不到3秒,那件价值不菲的外套便被女子拂落膝下,落在了地上。
气氛一时间僵持不下,厨房内的一名新来的佣人打破了僵局。
“先生和夫人用饭了吗?”
新来的佣人开口询问,一声夫人取悦了周应淮,他勾唇淡笑:“那就替夫人把饭食,送上楼。”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众人才敢松开一口气。
连伺候多年的秀华姨都不能幸免于此,这些年周应淮喜怒无常,偶尔还会听她劝上几句,但更多的时候他都甚少返家。
往昔庭院外的绿植都有专门的人打理,这些年那些矜贵的花卉绿植死的死,伤的伤,直至光秃秃一片,看得人心中寂无荒凉。
她曾问过离职的花匠,为何先生不再打理了。
花匠说:“真正的惜花之人已经不在了,先生也无心打理了。”
......
画室内,周应淮把她死死的按在怀里,两人力量悬殊,舒岁安动弹不得,只能默默地把指甲掐进他的血肉里。
痛了,就会放开。
只是回应她的只有愈发紧实的力道。
她心中那股在碧翠居的窒息感又莫名的袭来,熟悉的宅院,熟悉的人,熟悉的环境都让她不适。
就像在告诉她,你又回来了。
画室的房门在她面前打开,满目凌乱,墙上、地上、座椅上都是一张张稿件叠在一起。
这不像是一个洁癖的人平日里愿意待的。
只是她也知晓,若非是自己愿意,周应淮怎会允许整洁的画室如此的凌乱不堪。
“这里,我平日里不允许任何人踏进一步。”
他把舒岁安稳稳地禁锢在凳椅上,手紧紧的环抱着女子贪婪地吮吸着她身上,属于她的气味与自己交缠在一起。
此时此刻,她是真的在。
舒岁安被他抱着动弹不得,垂眸见看到脚边不远处都是一张又一张交叠的婚纱礼服草稿。
她认得出,是周应淮本人的笔触。
一幅幅画作无一不是同一个人,只是到了后期,模特的脸部愈发的模糊,甚至已经淡了面容,只剩下身上一样精妙绝伦,款式各异的服装。
舒岁安心头的难受此刻达到了顶峰,只是她肩头的重量也在无时无刻提示着她,他真的爱你,爱到骨子里,连画都是你…..
感动吗?
她不敢动。
她今年25岁,纵使精神恍惚也明白一个道理。
过去种种皆为人心妄念,何必自苦......
她不该回来的,如果不回来,就不会体会到万念俱灰的感觉了。
“周应淮,我们本就回不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