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又陌生的巷子,舒岁安看着沿路的青苔,她找了很久,路过一家院落时停了下来。
外面的墙壁上挂着兰庭苑106号。
再回西南,物是人非。
这座承载她年少无数回忆的老院子,她梦里曾经梦回上千遍的地方,今儿个回来,她却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抬手按动了墙壁有些斑驳的门铃。
心有了前所未有的激动。
敲门,出现在眼前是一位中年的先生,五官陌生,她确定此人是她不认识的。
那些即将要说出口的话语悉数咽了回去,习惯和对话的人拉开适当安全的距离,再开口时,她竟有些磕磕巴巴:“您好,我想找叶君尧先生。”
“不认识。”他应该是在浇花,手还提着一个水壶,跟舒岁安说话的时候,手还往身上的衣服蹭了蹭,擦掉水渍。
“以前住在这里这户人家搬走了吗?”
“叶家吗?这房子已经倒卖好几手了。”他说着,见妻子拿着洗菜的盆子路过,扬声喊道:“老婆,这妞妞说找人,你过来和她掰扯一下,我还要忙着浇花呢……”
只见不远处的女人在台阶上放下盆,嘴里还嘟囔着:“我也要做饭啊。”见舒岁安安静的乖巧立在门外,转而又换了一副好颜色:“姑娘啊,你要找谁?”
“嬢嬢,我想找找原房主,您这边有联系方式吗?”她眨巴着大眼睛,迫切的看着女人。
女人想了想,然后拍了拍脑门,然后撺掇丈夫去拿合同了。
舒岁安接过合同,瞧着甲方,只有一串电话号码,她还是牵唇一笑,道了谢。
拨通过去,是一个空号。
她摇了摇头,也是,自己多年一直都未问询过叶君尧,都是他单方面来寻她,就连走都不曾留下彼此的联系方式,就好像笃定,他一定会找到自己的。
原是自己的问题。
再次打车,目的地是陵园。
但很不合时宜,看守的人说已经过了下班时间,陵园禁止入内。
三月中旬凉意袭面,舒岁安孤零零的走在大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这座城市让她觉得陌生,触目所望,皆是迷雾。
这里,已经没有她的家了。
她多少年没有独自走到街头了?
数不清了......
天刚刚擦黑,郊外打车已经很少有人接单了,她迈动的双腿,带给她更多是无所适从,舒岁安把头埋进围巾里,在淮安出门着急,似是怕被看护逮住,穿的很少,连那套沾湿的衣裙都未来得及换下就出门了。
如今风徐徐吹来,灌入她的胸膛,凉得很。
身后有一道光影打落在她身上,她沿着盘山路走了好一会儿,才察觉后面那台车跟的,一直都是她。
回头望去,扎眼的光束里,她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他是杜泽,肖晨手底下的人。
“太太,我是杜泽,先生让我接您回去。”他恭敬的下车,打开后座的车门,声音融进风里,凌迟着她的耳畔。
彼时,舒岁安早已转身踱步离去。
显然,她不欢迎杜泽。
冷风肆意的吹拂着她一头浓密的长发,她解下手腕缠着的止血布,任由其随风飘走,有笑声从她唇齿间流露而出。
杜泽迎着光束,看见的只有麻木不仁。
她这样的举动,若是不知情的人恐怕会被吓到。
毕竟传闻,肖太太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疯子。
可是舒岁安不在意了。
疯子吗?
在那些流逝的岁月里,她何时正常过一日......
......
那晚,舒岁安最终身体不适昏倒在半山腰处。
杜泽开始并没有纠缠的意味,就这么和她拉开了距离在后面默默跟着。
他跟随肖晨多年,为人处事自是早已老练精通了,他知道怎么做才不会引起舒岁安的反感。
看着那抹白皙的身影倒在路边的时候,他立马停车把人送进车后排,车内的暖气很足,毯子也有备无患的在她身上罩着。
待把人送回去的时候,舒岁安已经醒来了。
车里,有手机震动,杜泽声音压得很低,似是怕惊扰了后座上的人,融在夜色里淡不可闻。
“太太———”他隔着后视镜看了舒岁安一眼,只见后座的人有半张脸融在夜色里,他也看不清此时此刻舒岁安如何,踌躇半晌还是把手机递给她:“先生有话对您说。”
手机还在通话中,舒岁安没有接,这也是他预设能想到的,杜泽也不多说,直接按了免提。
“一个人也没关系吗?”声音很轻,仿佛通话的时候,他就站在她的身侧。
车内很静,静得只听得见呼吸声。
电话那端,肖晨很有耐心的等待着她的回答,但最后还是他妥协了:“岁安。”
“......阿晨。”舒岁安垂眸看着右手手腕,说得极为平淡,似乎说出口的只是一个简单不过的人名,是与自己无关的一个路人。
即便如此,电话那端的肖晨应该是笑了,话语里难得软了下来:“好久没听到你叫我的名字了。”
在这样寂静的环境里,肖晨的声音醇厚低沉,不急不缓。
静了一会儿,舒岁安语气颇淡:“医院里,你说我是你妻子对吧。”
“这不是你我都知道的事实吗?”肖晨下意识的把语气放软放柔:“岁安,我很担心你。”
舒岁安听着,神情很漠然,车内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在肖晨将要放弃的时候,她又开口:“为什么和你口中的说辞不一样。”
肖晨默然片刻,这才开口:“你听谁说过什么话?”
“我该相信谁?”舒岁安合上了眼睛,看着窗外路边的孤灯摇曳,一时有些出了神。
“既然难受,就不要再去想,如果你暂时不想回来,我可以让杜泽跟着你。”商量的语气,对于肖晨来说,确实很难得了。
舒岁安说话很慢,她落下的车窗,风灌进口鼻,嗓音犹显干涩:“你知不知道你一番话,改变了我的所有。”
“那好,我让杜泽把电话号码给你,你什么时候想回来,给我打电话,我亲自去接你。”
曾几何时他也是很好说话的,似乎只要舒岁安肯和他说上一句话,他什么事情都可以放纵妥协。
一直都是如此。
那夜酒店门口,杜泽把一张卡递过去交给舒岁安:“太太,银行卡,密码是您生日。”
舒岁安手中有一张冰冷的卡刮着她的手心,她立在酒店门口,良久未动。
是啊,她和他是夫妻,花他的钱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人生,还真是一幕幕永不停歇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