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

陆吾跟随项予，在垓下城内的军营中视察众军士的情况。

只闻，轻微哀叹之声不绝于耳。

有的军士眼珠被箭射穿，却依然憋着一口气，不肯躺下。

有的则是残身断肢，血迹渗透了包裹着其上的止血布，暗红一片。

而有的，则擦着手中的兵器，眼神却没了往日的壮志。

陆吾瞧见项予的眼神愈发暗淡，虽然身形依然稳健，但是陆吾看的出来，项予内心在颤抖，武魂在哭泣。

这些是随他战斗了八年的兵士，只因当年他口中一统天下的豪言壮语，便无悔跟随。

而现在，十不存一，皆伤残至此，如今又面临围困，覆灭近在咫尺。

项予本以为自己可以靠着无敌的王者气魄，将天下收入囊中，最后迎娶楚国神皇的女儿虞伎。

可是...现在又有何面目见她，无法兑现的承诺，像是刀刻一般，在心间留下屡屡伤痕。

项予穿梭在军士当中，时不时给他们递个水，安抚一下，给昏迷的军士盖上毯子。

“军需官何在？”项予问道。

“将军，小人在。”

“伤残将士，需好好照料，待到伤势恢复，可许他们还乡离去。”

听到项予的话，军需官有些为难道。

“将军...伤势恢复需要饭食饮水，休养生息。可军中余粮撑不过明天了，健全的人尚不能饱腹，更何况...是这些伤残的人。”

项予看了一眼军需官。

已经明白军需官的意思。

这是要项予...放弃这些伤残军士，保全军中最后的战力。

只有这样，项予才有逃脱的可能。

陆吾也听明白了，战场很残酷，救一人连累全军，实属下策。

在此等情况下，别说是伤残军士，就连健全的军士恐怕也自身难保。

现在唯一做法，便是...

任由这些伤残军士...

自生。

自灭。

项予忽然背过身去，低下了曾经那高高仰起的头颅，手掌捂住头额，“呜咽”之声轻微地透出。

他没有流泪，却在苦苦压抑自己的悲愤，身为将领，有些表情是不能展示在人前的。

陆吾有些看不下去了，于是对着项予说。

“将军...”

话还没说完，只见项予深吸一口气，对着陆吾摆了摆手，故作坚强，示意自己没事。

“想我项予一生征战，从未败过，今日到此，是天要亡我。”

听闻此话，众将士纷纷艰难地撑起身体。

“将军何以言此，我等自愿追随将军，若要死战，只需将军一声令下！”

项予悲伤之色更甚。

他自诩一代王者，麾下将士又如此信任自己。

而如今，却被困在垓下城。

不要说伤残军士，就连这些活着的人，他都保不住！！

面对众将士，项予一时间心中难以自抑，口中吟唱道。

“力拔山兮...气盖世。”

“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

众将士听闻，心中感触，纷纷潸然泪下，和他们的将军一起吟唱。

一遍又一遍。

一句又一句。

整个垓下城，悲了心神，楚歌之声回响，传送至百里...千里之外。

歌声就好像回荡于天地之间，从四面八方滚滚而来！

一时间。

整个秘境之中，所有人都听见了楚歌！

...

“娘亲，你听见了吗？”

“寺三，怕是有人去到了第六层秘境，这是楚歌。”

“是啊...陆吾大哥哥，你们还好吗？”

...

娥古宫。

虞伎飞奔出主殿，看着远方，面容梨花带雨，黯然泪下。

“项...”

“项！！！”

“我在这里...”

“四方楚歌声，项郎意气尽，妾...何以聊生...”

...

一个小镇上。

高书生和胡老对坐。

“胡老，你可听见这个歌声？”

“听见了，此歌荡气回肠，实是悲天悯人啊。”

“是啊..吟唱此歌之人，必一代王者落幕。”

...

垓下城中。

陆吾面露震惊，自己的情绪也像是被歌声所牵动，交织其中。

“这便是...所谓的‘四面楚歌’！”

“歌中的悲愤，哪怕是过了千载，也难以平息。”

陆吾沉默了。

这歌声像是宣示了失败一般。

但是，陆吾还有自己的使命，陶片还没有拿到，怎能任由项予如此沦落！

这个时候，是项予最脆弱的时候，也是最容易打破他傲慢心魔之时！

“将军，我有一问，今日战败被困，您可曾想过，是何原由？”

项予停止吟唱，众将士也都纷纷停下了歌声，看着陆吾。

“自然是天妒英才，要亡我西楚。”

陆吾摇了摇头。

没想到事已至此，项予还认为是天妒忌他的能力，将他逼入灭亡！

他从未考虑过，失败是源于他傲慢且刚愎自用的性格和行事方式！

陆吾决定，不再迂回，而是直接对着项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