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开始旅行才知道,在这片大陆上,有太多东西比天灾和源石病本身更可怕。”他抬起杯子喝了口温茶,桌子上的瓜子这会已经被我俩嗑的七七八八,但没等陆桐开口,老板娘就已经变出一盘。
“会不会,单纯就是你学艺不精?”我倒是不介意说出真相,虽然我根本不懂。
但是想想也知道,东国嘛,芝麻大点地。平心而论,在那种地方取得成就至少得比乌萨斯和大炎要容易点?
“我也怕啊,整天心烦意乱,非要杀几个人握住手术刀的手才能停止颤抖。”陆桐哥倒是大度,“一般人心烦意乱说要杀人只是打嘴炮,但我们这种就不一样了,烦到想杀人,自然就去杀人了。”
“我曾经想过,要是有一天矿石病能够被治愈,我当然就不烦了,不烦我也就不必杀人了。”
“可年少的雄心壮志,在现实面前就是破铜烂铁,我杀得人越来越多,当医生救下来的反而屈指可数。”
“比疾病本身更可怕的东西,无论怎么努力都是治疗不了的,索性都杀了。”
“感觉你也不是很正常啊。”我感慨。
“这一行哪来的正常人?”他白了我一眼,又习惯性把手伸进怀里。
可惜烟盒已空。
原谅我消耗了那么多补给。后来我才知道,嫂子每周只给陆桐哥发一根。
“所以,后来怎么样了?你就一边救人一边当杀手?”
“呵呵。”陆桐冷笑一声,继续说:“不管别人怎么想,我都曾是一个有行医执照的正经医生,既然大家都习惯用救了多少人或者手术水平高低来评判医生的好坏,那……我也只能尽力配合。但如果一个医生因为无法救下病人而停止行医,那才是真正对不起自己的理想。”
“忘了在泰拉的哪个角落,我曾冒着被矿石病感染的风险,在没有一丁点防护的情况下剖开一个小男孩的肚子,替他将流弹碎片取出。”
“第二天他醒来,说我是世界上最好的医生,他说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梦中感觉不到痛。”
“哈,我告诉他,其实是因为我打了麻药。”
“后来呢?”
“后来,”陆桐讲述到这里,上一秒还满脸笑意,下一秒脸上就像打了霜,完全冷冽下来:“后来,他死了,因为他试图从雇佣兵那里偷取麻醉药品。”
“还挺好笑的,麻药成分让他上瘾了。”
“……”我有点呼吸困难了其实。
要命的是我似乎开始理解曾经又是医生又是杀手的陆桐哥,是我的话遇到那种情况会怎么做呢?
“逗你呢,别摆出那种表情。”陆桐哥嚼着花生米和路过的熟人打了个招呼,仿佛刚才杀气外露的家伙根本不是他:“年轻时不懂的道理在某个恰到好处的时机会给你蒙头一棍,瞧我,某天被狠狠敲了一下,醒了,万幸还留着一条小命。现在索性留在大炎,金盆洗手。”
是啊,金盆洗手。
然后生活就只剩下桌上的爆炒牛河跟烟屁股。
陆桐哥说,现在的生活很惬意。
不杀人了,他就用以前杀人存下的钱买了辆餐车,开到哪就到哪做生意。他的手艺一开始实在不咋地,生意很烂,幸好在路上被大炎的老婆捡起来,老婆的手艺自带大炎人天赋加持,爆炒牛河尤其好吃,很快成了店里的招牌。
“我很幸福。”
不像是假话,只是能感觉到一点点遗憾。
我很想劝他何苦,想救人就去救,想杀人就杀,就算当不成杀手医生,也还是可以丰富业余生活。
但我们的话到这里还没讲完。
之前多半只是餐友间唠嗑,接下来才是经纪人和杀手该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