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谷。
西南角。
临近楚国的边界地。
这里散发着扑面而来的恶臭,放眼望去尽是饥民,多为破衣喽嗖的老弱妇孺,这些人遍布在一派萧条的街道之上,不住地呻吟。
街道两侧的房屋摇摇欲坠、残破不堪,似是被遗弃了很久,而里面堆满了各色惊恐不安的面孔,难民们各个佝偻蜷身,连发间的虱子也捉食的干净,饿到看人眼红。道路两侧哀鸿遍地,一些年老者无力的躺在地上,他们没有庇护之所,空洞的双眼看向天空,渐渐的,没有了呼吸,很难相信仅仅一街之隔外,是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世间万物因有尽有。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乱世的颓败,自然不会缺少了一生谷的一角。
这里是一生谷的贫民窟。
年初。
恶名远扬的崔命符突然大发善心,广而告之一生谷将设立一地,收容来自各地因战乱无家可归的难民。
规则只有一条——一入贫民窟者不可擅出。
此消息一出,江湖哗然,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崔命符会多此一举,他本可袖手旁观,做他一生谷的土皇帝,可是崔命符却做了很多名门正派都没有出手去做的事情。
但这一举动,不但没有为崔命符赢来美誉,反而引起了很多江湖客的非议,因此大部分人都认为崔命符不会无故转性,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良心。
崔命符寓意何为,无从得知,得益于他的恶名远播,江湖上很多正义之士认为这又是崔命符的消遣之举。
但仅此而已。
崔命符提供了居身之所,大开方便之门,拯救了诸多难民。
喋喋不休的江湖义士依旧自我揣测着,未有丝毫举动。
这很讽刺。
可这就是江湖。
穿过两条街。
尽头。
散发着恶臭的街角,一位满身泥垢的老乞丐匍匐在地上,脸贴着地面寻找着什么,白发飘散,瘦骨嶙峋,却意外的腹部鼓胀,想来这位老乞丐已然落得食土求生的境地许久。
墙角。
一位身着干净衣裳的年轻人,目无表情的望着老乞丐的一举一动,双眼空洞,毫无一丝表情,他的举止在贫民窟显得格格不入,他的装扮更是惹眼,但,并未有人注意到他,因为他隐藏的很好,即便衣角也掩藏在阴影之内。
他仿道在等待着什么人的来临,又仿道在独自愣神。
蓦地。
年轻人瞥了眼头顶,一片徐徐而落的树叶,呢喃了一句“终于到了”,接着闪身,不见了踪影。
那老乞丐依旧匍匐在地上,漫无目的的寻找什么,不过当年轻人消失的刹那间,老乞丐的眼中闪过一道难以察觉的精光,但稍纵即逝,因为他的身旁忽然窜出两位头发蓬乱的孩童,一女一男,脸上尽是焦灼神色。
“二狗什么情况,怎么人不见了?他到底去哪里了?”男童开口道。
“不知道啊,都两天了。”女童攥着双拳,极为担心二狗的下落。
“是啊,黄胖子也不见了两天,会不会被黄胖子捉了去?”男童猜测道。
“你是说黄胖子是人贩子?”女童反问道。
“嗯嗯嗯......”
那位男童忙点着头,最近贫民窟常有孩童走失,那黄胖子虽然是个大善人,但也难说另有目的,毕竟一生谷并不是个太平地方,这也是为什么鲜有人敢踏入一街之隔的繁华街区。
女童微微皱眉,眼里尽是鄙视,她没有想到男童竟会怀疑到黄胖子身上,须知若非黄胖子一段时间来的善举,他们这些无父无母的孤儿不知要饿死多少,女童杏眼圆睁,刚欲怒骂男童白眼狼之时,忽的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让女童刚刚脱口的话语被生生咽了回去。
“你们在聊什么啊?”
男童和女童先是一怔,同时回头看到了一张笑脸盈盈的熟悉面孔。
“二狗!”
“二狗?”
“你跑去哪儿了?”
女童眼中缓缓升起一层水雾,一把揪住二狗的衣角,虽在质问,可脸上早已泛起丝丝喜悦。
“哈哈,找吃的呀,呐……给你们......”
二狗憨笑一声,忙从怀里拿出一张精致的手绢,男童和女童痴痴的看着手绢,一阵甜丝儿的香气随之扑面而来。
“麦芽糖!”
男童喜形于色,毫不客气的接过二狗递来的麦芽糖,这对于孤苦无依的他们而言,绝对是唯有在梦里才能享受到的珍品。
男童津津有味的吃着,尚未赞叹,却瞥见女童一动不动,男童大惑不解道:“你怎么不吃啊?”
此刻,女童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声音也变得冷酷无比。
“二狗,你……你不会去偷东西了吧?”
此语一出,男童看了眼手中余下的麦芽糖,又看了眼女童,缓缓咽了口口水,女童最憎恨偷盗之人,若不是当初她家中遭遇贼人,她的母亲也不会因为断了药而丧命,这隐隐成了女童最大的心病,至此之后,女童极为愤恨偷窃之人。
二狗自然知道女童的惨痛遭遇,他当然不会说出他去“一品轩”偷食物的事情,而是避重就轻的选着说。
“是位好心的姐姐给我的,放心吧。”
二狗洋溢着笑脸,拍着胸脯,将余下的麦芽糖连同那精致的手绢一起放在了女童的手里。
为了防止女童在刨根问底,二狗忙转开话题问道:“白大哥呢?”
小女孩拿着手中的麦芽糖,想吃却又不敢吃,望着手中的丝巾,梨窝浅笑,这样温润丝滑的布料,她从来也没见过,如今手绢在握,女童自然欢喜的很,一时竟爱不释手。
“来了个人。”
男童见女童并不搭腔,一边又放了一颗麦芽糖在口中,一边嘟囔着回道。
“什么人?”
二狗不解,在他印象中白大哥独来独往,从来没有和除他们三人以外的人交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