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的暖。
夜幕的黑。
皎月的白。
这三者交接之处,不偏不倚站着一人。
鹅黄的靴子纤尘不染,麂皮的质感看起来相当不错,应是价格不菲。
一袭绸缎大襟长袍,量体裁衣,看着松弛却极为贴合身体的曲线,如此技艺必是宋州名店的裁缝出手,才能有这般的美感和奇效。
衣上散落着黄色长发,如瀑一般,脸上白白净净,整理得利利索索。下巴和鬓角只留了一层毫短的髭须。
此人仿若一位误入歧途的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与满堂孔武有力的江湖人格格不入。
但此间却无一人呵斥这位书生,确切的说是不敢。
半衣山庄不是菜市场,想来便可自由出入。
更何况半衣山并不是小山丘,半衣山庄更是在半衣山的半山腰,想要心不跳气不喘的爬上半衣山,再神不知鬼不觉的巧入半衣山庄,绝非一位素人可以做到。
唐笑微微眯起眼,脸上的褶子堆积在一起却遮不住浑浊的眼里射出的精光。
“他来了。”
唐笑不紧不慢的道了一句,又事不关己一般端起手边的茶盏,慢条斯理的喝了起来。
唐笑的这句话声音很小,可却掷地有声,原本鸦雀无声的大堂顷刻间掀起轩然大波。
唐笑只说了三个字。
但奇妙的是任谁都立刻明白唐笑言指何人,没有人怀疑唐笑是否老眼昏花,甚至有些人已经开始对号入座。
所有人都开始仔细认真的打量面前这个男人。
无极门的掌门落尘霜。
在场的大多数人只见过落尘霜的画像,有的也只听过落尘霜的各种传说,甚至包括余青州在内都是第一次目睹落尘霜的真容。可这并不妨碍各人对于落尘霜外貌的遐想。
有的人认为落尘霜应该是个莽汉,有的人则认为落尘霜一定是个相貌丑陋的怪物,如若不然也不会这般深入简出,更有甚者笃定落尘霜是剑皇沐春风假冒的莫须有人物。
无人想过能够使出“无极一刀”这般毁天灭地刀法之人居然是个文质彬彬的家伙,竟然看起来还有一丝弱不禁风。
“他就是落尘霜?”
“真的假的?落尘霜就这模样?”
“看来这次余青州赢定了。”
“他的刀呢?”
“对啊,他兵器呢?玩儿呢?余青州不带剑,落尘霜也不带刀?”
“这怎么比?划拳定胜负啊?”
就连莫无忧都忍不住开始发起牢骚,他很难理解落尘霜的意图,就如同他想不明白余青州的目的一样,这本应该是一场震古烁今的生死之战,可是余青州和落尘霜的表现却如同稚童过家家一般,二人居然都没有带上任何兵器!
可是傲阳和唐依云却屏息凝神,未有丝毫懈怠,他二人显然并不苟同大多数人的观点,不论是傲阳的剑意,还是唐依云的刀势,都奇怪的感受到一丝异样,那是一种他们从未有过的共鸣,仿佛这一刻余青州手上拿着已然出鞘的剑,而落尘霜手里的宝刀正迎刃而上。
薛宇凭借超乎寻常的直觉很快发现端倪,他的直觉很少有差错,所以薛宇没有立刻叨扰傲阳和唐依云,这是三人之间的默契。
对于傲阳和唐依云而言,这是属于他们的饕餮盛宴,二人早已沉浸其中寻找各自想要的答案,关于他们自身剑术和刀法的答案。
这就和品酒、赌博一样,状态正佳时谁也不希望被滋扰,那实在让人扫兴,薛宇一向是个识趣的人,所以他打算通过自己的视角去理解这一场中秋之战。
难怪没人能找得到落尘霜。
这是薛宇看到落尘霜之后的第一反应。
不同于大多数刀客的粗犷外表,用美男子三个字来形容落尘霜可谓恰如其分。
薛宇一时不知那些传得满城风雨的落尘霜画像从何而来,这实在有辱落尘霜的尊荣,想来兜售落尘霜画像赚得盆满钵满之人今晚后怕是躲不过血光之灾。
或许今晚也少不了别人的血光之灾。
“今晚就是我宋坚成名之日!”
人群中忽传一声大吼,一位二十出头的少年窜出人群,话音未落,寒芒四溅,宋坚手里的铁索绳镖如离弦之箭直飞落尘霜面门。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宋坚的动作足够快,也足够出其不意。
落尘霜眼看就要崩出脑花儿,带着他天下第一刀的名头倒在血泊之中成为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落尘霜简直不能算是祸不单行。
宋坚的行为就像是点燃爆竹的引线,瞬间引爆了在场诸多目的不纯的江湖人。
江湖上从来不乏想要迅速成名的无名之辈,很多人自命不凡,认为自己只少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
今晚的机会也确实不错。
眨眼间,人群便窜出十来人。
矛、锤、弓、弩、铳,鞭、锏、剑、链、挝,斧、钺。
这世上能叫得出名字来的兵器全部朝着落尘霜的面门招呼上了。
落尘霜也许应该感到荣幸,并不是任何人都能有这般待遇。
唐依云的脸色立刻变得阴沉,他为这种乘人之危的行为而感到不耻,因为就连他都认为落尘霜难逃一死。
落尘霜几乎被重重人影和各类兵器包围。
与此同时,余青州那里也好不热闹,争着落井下石的人摩肩接踵,人数之多、出手之快让翟天和刘大贵措手不及。
其中不乏一些薛宇认识的熟面孔,山东飞天蝙蝠、苍龙岛主、江都小白龙以及湘西鬼门五人。
他们皆是乔装打扮,潜入人群混进了江湖各派之中,半衣山庄取消英雄帖的行为帮了他们一个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