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边仪器上的波段和数字几乎没有变动,吊瓶中的营养液滴答下落,林可人沉默地坐在椅子上,抓着李裕文的手。
“二哥......”她让李裕文的手贴在自己的双手掌心中。
“我啊,在床上躺了半年,刚刚醒来不久,大哥和爷爷都说你好了后会回家,所以我一直在等,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看到你——”林可人用手帕按在眼睛上,又陷入了哽咽。
“以前我们总是三个人一起出去,你记得吗?今天我和大哥去太阳城,大哥拉住我,我要去拉你,可是伸出手才发现你不在。现在我来见你了,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哽咽着的林可人笑了一声,深深呼吸着。
“我还记得你和大哥第一次从军队回海恩,大哥要去学校当美学老师。那天大哥和我一起去学校,天气特别热,我和大哥上车时你就站在家门口。后来车子开了,我趴在车的后座上回头看你。车子里空调很凉快,你站在大太阳下一动不动,似乎整个人要变透明了。车子很快就拐了弯,你从我的视线里消失,我忽然觉得好难过......”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难过到没有办法用语言形容,好像我和周围的一切失去了联系,好像心里被挖了一个大洞,好像我要被这种难过吞没。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我放学回来后跑去找你,给了你一个拥抱。抱住你后,我那天的难过才好像被填满了。因为整个晚上都粘着你,大哥还说我是不是突然缺少母爱,结果被爷爷骂了。”
林可人噗哧一声笑出来,眼泪也随之掉落。
“在去以诺前,我在住的地方捡到了一个人,算是我离开海恩后第一个说话超过二十句的人,是个很奇怪的人,他的眼睛就像莎莉发给我的柴犬一样。不是说我不喜欢或者讨厌他,但我第一次见到不在乎自己生死的人,而且这个人好像还觉得死了会更轻松似的。他让我认识了这个世界上我不了解的一部分,结果你知道吗......我今天才知道他真的死了。”
“我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林可人用力卡住李裕文手上的骨节,“躺在床上的这几个月,我一直在做梦,梦到我从前和祖父在山里生活的时候,梦到了很多我不知道有没有发生的事情。可是梦到了这么多,你知道吗,二哥,我醒来后却根本想不起来除了第一次和祖父去山里前的其他事情......”
林可人垂下头,呼吸急促:“我记得祖父是被僵尸咬后去世的,可是我却不记得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到我有意识时已经一个人住在那间房子里,每天都有僵尸闯进来掉进陷阱里。然后有一天我拿着刀出去了,我想我要为祖父报仇,在山里杀死了好多好多僵尸,直到你和大哥来接我。我去山里是要为祖父报仇吧,可是祖父是什么时候去世的,他被埋葬在哪里,我却不记得了。”
“明明祖父教给我那么多,我们一起在那里生活了那么多年,可是我竟然不记得那段时间的事情,我的脑子里完全是一片空白,好像记忆被谁吃掉了一样......这些话我没办法对谁说,可是我真的觉得很害怕......”
林可人抿了抿嘴唇:“那天在以诺看到你,你看上去那么虚弱,连话都没法好好说。是不是人死去后就会被遗忘?我不想这样......就算再难过,我也不想忘掉......”
“二哥......”林可人深呼吸了一口气,用力咬着下嘴唇,声音弱了下去:“......我一定会救你,尽我的全力。”
话说出口,林可人再次垂下头,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闪过的人影。
又坐了一会儿,她将李裕文的手放回被子里,用手掌遮住自己的眼睛,按住椅边慢慢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