栩栩有些苦涩,四岁那年,母亲生产时羊水栓塞,出院时已不成人形,家里一袭滑盖抬回家。
滑盖上鼓鼓囊囊裹着棉被,母亲从棉被里伸出那双瘦骨嶙峋的手,招呼她过去,她看着被子里那张瘦脱相的脸,害怕的不敢上前,就那么懵懵的站在两米开外瞅着。
邻居们都说她心硬,说这种心硬之人都心狠,自私,又把克死奶奶、弟弟等话拿出来嚼了一遍,说上头了,连带母亲这次事故都算在了她头上。
那时她小,并不太懂这些话,只是很讨厌他们与母亲咬耳说她坏话那嘴脸,渐渐的,她有点怕母亲,总觉得好凶,就不太亲近了。
“爸,你还是第一次跟我聊这么多话,第一次说出跟他们评价我的相反的话。”栩栩直言,也豁然意识到自己为何对老唐的悲鸣感了。
盛敬成愣住,他没想到才十岁的女儿竟说出这种走心的话,仔细想想,自己整日忙着农活,加之一些谣言,他真的对女儿太忽略了,“栩栩,你心里是很怪爸爸妈妈吗?”盛敬成试探性询问,他竟对女儿这般不了解。
“怪你们什么?你们什么也没做啊!”栩栩如实说来。
盛敬成心脏揪了一把,反思过往,确实什么都没做,没为她辩解,没为她阻拦、呵斥那些闲话之人,默许就是纵容,也许给女儿造成的伤害比那些话更大。
“他们都说你命硬,好像就真觉得你铁打的一样,不用怎么管就长大了。你从小就跟着我们干活,干不完少不得挨骂,别的娃放学就做作业,找小伙伴玩耍,你却只能干完活晚上点着煤油灯做作业。栩栩,爸爸妈妈真的太……”盛敬成是憨厚之人,把这些年的事数罗一圈,内疚的说不下去了。
要没这次的事,他俩口子真就觉得这娃铁桶般牢固,喝口西北风就能长大。
栩栩自小省事,知道家里穷得叮当响,爸爸脚不沾地的干活,白天很少见到,妈妈有幸捡回一条命,也是没一天利索的。
她不理解的是,为何自己的父母与吴小花的父母这么不同,人家轻声说话,眼神和煦,可以随意搂在怀里,生气时该打该骂。
“爸,妈是厌弃我吗?”栩栩总觉得与母亲之间隔着距离,淡淡之交的感觉。
“哪能呢!你妈经历坎坷,也不容易。”盛敬成打着圆场。本想细说一二,一回神,已到家门口,两人都自觉闭了嘴。
“嫂子,我还是觉得你们哪天找个正经先生给算算,你说栩栩自出生给家里带来多少灾祸,连带我这个嫁出去的女儿都遭殃,这次是她自己头上,你说周围哪家的娃像她这么不省事……”一进院门便听见盛云秀的声音,盛敬成打了个响声,里面便无声了。
进屋,见姑妈盛云秀、二叔盛长孝雷打不动的在家闲坐,栩栩冷眼瞪了他们一眼,准备回屋。
“嘿!你这丫头,进门就给我们脸色,你听到就听到了吧,我又没瞎说……是吧,二哥。”盛云秀看向盛长孝,企图拉个同盟。
盛长孝随和一笑,“我们栩娃回来啦。”
栩栩鼻子冷哼一声,她这二叔光棍一条,不是娶不到老婆,是舍不得花自己的钱娶,指着大哥给操办呢,大哥穷成什么样心里没数?就这么给拖着到了半截入土的年纪。
相比小姑直肠子、刀子嘴,二叔把心机藏在笑眯眯的皮囊下,就没那么遭人厌。
更气人的是,只要家里有人,他俩可以坐到晚上睡觉才离开,一遇家里农忙,人影都见不到一个。
“小姑,你害怕牵连,离我们家远一点就好,省得我家板凳都不够坐。”栩栩不理解,盛云秀自离婚后就跟钉在她家似的,口口声声被她害的,可她也没去挑唆前姑父找女人啊。
盛云秀正准备回击,盛敬成开口道:“好了,都别说了……”,眼睛瞟向门外,“栩栩,门外好像是小花找你。”
栩栩也不想跟她纠缠,看到小花在门口露出个小脑袋朝里探头,心情瞬间好转,三两步跳到门口。
“小花,你来多久了?”栩栩拉着小花的手朝屋东头走。
“刚到,以为还是见不到你呢。你这两天去哪了?我来看了好多趟了。”小花有点嗔怪,又藏不住脸上的欣喜。
“你没问我妈吗?”栩栩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