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后的第二天，班里渐渐流传着一个消息，说那人根本不是好人家出生的孩子。

平时大家都穿着班服，文具用品也严格按照学校的要求都是简单实用不花哨的，倒也看不出家境的好坏。不过能交得起一学期过万元学费的家庭，又能差到哪里去。

最开始在班级群匿名爆料的学生说，没想到班上还有热爱“勤工俭学”的同学，接着上传了两张照片，照片上那人一手给一个中年女人递水，一手接过女人手中的扫帚；另一张照片是那人在公园的路灯下做功课，书包垫在腿上，那名中年女人一边扫地一边回头看。

班级群里的发言，从开始玩笑般的“收童工犯法吧”到声讨一样的“真没想到是这样表里不一的人”。开始那人的拥趸还会与起哄的人辩论，后来看那人一句话都不回，也渐渐不再说话，最后，群里几乎是一边倒的幸灾乐祸和不屑。

“难怪每次下课都一个人走路，没家长来接。”

“接？开环卫三轮车吗？还可以贴你家四环的车标。”

“那么麻烦，在纸上写‘BMW’不是更方便，哈哈。”

“@大熊，你家奔驰的车标也好画，呵呵呵。”

……

赵小光看到那人关掉了班级群的消息提示，又继续做题去了，好像根本不在乎群里同学对他的议论。

隔天，期中考的成绩发下来，那人的成绩依然稳定在前三名，而关于那人的议论并没有因为那人的不回应而冷却，反而因为成绩的公布被激发得更加热烈。

这种讨论逐渐从线上班级群发展到现实的班级中，语气也从阴阳怪气逐渐变成人身攻击。

“怎么有股怪味？”这是高慧的声音，她有模有样地在鼻子下扇了扇，才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昨晚又去勤工俭学了？没来得及洗澡吧。也太……”

高慧的成绩从前一直是班里的第二名，从前是。也是照片被上传后，说话最阴阳怪气的人。

现在，高慧尖叫后不见了，当时拍了照上传的陈熹也……

赵小光是班里的学委之一，高慧几个找他和其他学委开小会要孤立那人的时候，赵小光沉默了。

高慧说：“赵小光，我知道你是个小报告精，其它事情也就算了，要是你敢把这件事情告诉廖老师，哼，那也不差多你一个。”

这些孩子们同班了3年，在家长有意无意的交代下，都明白自己要交好班上的同学。大家都是精英班里的精英，家庭环境良好，考上同一个初中，再一起考重点高中，一起进出国班，这些都是将来的人脉。人脉的基础就是要趁现在打好。

赵小光只是性格软了些，并不是傻瓜。

不管是同学情谊还是家庭背景，那人注定跟他们不是一个圈子的，未来更不会有什么交集。

哪怕前不久他还经常找那人请教学习方法，觉得那人什么都好。

这些也不妨碍他选择做个旁观者。

——怎么说，自己也不曾攻击过那人，不管是在班级群上还是平时。不主动欺负他，自己并不是坏人，就算班上的人都不跟那人做朋友，都针对他，那人也笑得好好的。

今天之前，赵小光就是这样想的。

赵小光想不起来廖老师说那人转学时的情形了，那天上午那人有来教室吗？

如果他知道掉书那天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他一定不会是那样的态度。那人捡到了他拉在教室的课本，当时教室里其他人都走了，连赵小光自己也是上车走了一段路发现书忘带了才返回教室的。

那人笑起来还是很好看：“给你。”

赵小光迅速接过书，一句话也没说就跑走了。

要是当时认真跟那人说谢谢就好了。谢谢把书还给自己，谢谢热心跟自己分析错题，谢谢“吃鸡”时同学嫌弃他“送人头”的时候带他一起玩……

原来和那人一起做了这么多事。

“谢谢你……”呼之欲出的名字就在嘴边，手机铃声再次割裂安静的空气。

循声看去，远处已经关机的手机正随着铃声剧烈地振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