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正说到壮士魏青出世,在陶府将一干无赖武师赶走,且说这位魏青原是扬州人氏,从小和舅舅一家人生活,这年连日大雨,村上游河水忽涨,水头约有三四丈深,声若牛吼,大水向村内一扑,最可叹村民,被那大水澎拜,全都葬于鱼虾之腹,蝼蚁俱未逃过,只有魏青一个小娃,才六七岁的年纪,被大水冲走,小孩儿却是天然的好水性,趴在一颗枯木之上,顺着河水漂流数十里,搁浅在河滩上,若是就此睡去,连累带饿也就死了,苍天开眼,小魏青正在困睡之际,从下游来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将魏青抱起,询问原由,小魏青哭着将大水冲了家、自己顺流飘到此处的遭遇一说,叫花子闻言暗自唏嘘,心道:“一场大水淹没三四个村落,数百人命丧鱼腹,这小孩儿却凭借一块浮木在波涛中余生实为奇迹!”遂即对魏青说道:“小朋友,我俩都是可怜的人,我带你去见一位奇人,如果他老人家大发慈悲,将你收留,他日你必出人头地。”
小魏青无依无靠,只得点头,随着叫花来到邻县宝应湖边,上了小船,来至湖心,有座突起的小石矶,方圆不足二里,地形扁圆,一头形如尖角,离岸约五六里,孤峙湖心,此地波涛汹涌,水势最是险恶。渔船至此,大都避道而行,轻易不敢接近。矶上遍覆绿野,附近出产甚为殷富,有一种青鱼鲜美非常,因此外人给此地起了个名字叫青鱼矶。
二人弃船登上石矶,乱树丛中有一座茅草屋,屋内十分简陋,一片凄凉景况,正中地上铺了一张牛毛毡子,上面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花子领着魏青往老头身前一跪,将小魏青的遭遇从头至尾讲说一遍,那老头听完叹道:“这孩子真是福大之人,在河水里飘了数十里能安然无恙,真是奇迹,过来,让我摸摸骨相。”魏青站起身形,往前跨了一步,老头先将魏青的衣服脱掉,见魏青脖子上挂着一块金牌,将金牌托在手里,用目细看,见金牌上刻着一只大龟,在龟背上盘着一条大蛇,乃是玄武之意,料定是他父母留给孩子的护身符,也不知是不是玄武显灵,庇护着小孩儿。
老头双手撑撑小魏青的手臂,捏捏小魏青的大小腿,最后用双手大拇指在小魏青的背上点了点,叹道:“车卫,他的骨骼异象,据我观看,别看他年纪小,将来成就比你还得大。”叫花子车卫喜道:“这么说,师傅是同意收下了?”他转过头对小魏青说道:“你小孩走运,快过来跪下拜师。”小魏青也是听话,双膝一沉,跪倒在地,向老头叩头,口称师傅,老头立时满面堆欢,伸出双臂相搀。
从这天起,老头教魏青站架儿、撑腿、下腰,老人家悉心传授魏青仔细的习学。光阴似箭,不知不觉,魏青来至青鱼矶整五年,这五年的光阴,魏青生长得十分壮实,力气越来越大,老头开始传他蹿高纵矮,陆地飞腾,缩小绵软巧各种功夫,魏青可学的进展渐缓,老叫花心中暗道:“他身体粗笨,谅难习学小巧之艺,人又是浑浊,不如传他本门金刚八式拳,少些招式变化,让他练个一招熟!”老头想到此处,叫道:“魏青,为师有意传授你小巧之法,怎奈你身体粗笨,不易习学,如今意欲将达摩老祖留下的金刚八式拳传授与你,你可要用心习学,此乃少林绝技,不可懒惰。”
老头所传授的金刚八式拳,一式分八招,共计六十四招,有歌为证:降龙罗汉力千钧,举鼎托闸敌万人,伏虎将军神威广,扒山带领智通神,前冲锤法谁能挡,倒掖九牛永无伦,立掌斜劈开山斧,撩阴夺肚莫因循,熊蹲硬靠出蹲纵,竖闯横冲少人擒,鹤步沙滩推山式,穿掌八面任曲伸,虎豹龙拿勇猛狠,搬拦圈扣似车轮,登山探马迎风站,起落进退叱咤真。这趟拳法招法精简,威力却无穷。
日子一长,魏青将拳法基本掌握,老头又寻思,徒弟不会窜高纵矮,小巧之艺,恐怕日后受人的暗害,不如教他横练,周身可善避刀枪。为此魏青可遭了不少罪,这初练横练时,先用木棒操练身体,日久若木棒打不动周身,才能用铁器过操,等过铁器时,单有一种秘药,将药制成,熬成药汤,周身刷洗,为得是舒筋活血,然后操练头顶,将头部操练完毕,最后再操档,裆顶操齐,才能称得起浑身横练,方可善避刀枪。
学好拳脚后,老头又传授魏青兵刃,老人家问他喜欢什么兵刃,十八般兵刃,枪刀剑戟薛钺钩又鞭锏锤抓镗链棍拐槊棒,你爱哪样?魏青说自己爱使锤,喜欢有份量的。于是老头派叫花徒弟到县城里有了名的兵刃铺,打了一柄三尺六长,鸭卵粗细的青铜锤,把兵刃打好,老头问魏青道:“你试试这条兵刃用着称不称手。”魏青将青铜锤接着手中掂了掂,足有四五十斤的份量,十分的称手,当下求老头有传他锤法,老头乃是当世有数的点穴名家,却对于锤棍之类的重兵刃不甚精通,只得将拳脚功夫化在兵刃上,演练出一套三十六手翻天锤,传于魏青。
光阴如水又是五年,这一日,老头将魏青唤在身前,师兄站在师傅身旁,魏青问道:“师傅唤弟子来有何事?”老头说道:“青儿,日月穿梭,不知不觉你来宝应湖上已有十年,你来的这些年,师傅也未将姓名、来历告知,过几日是你三师叔六十大寿,我要带你前去赴寿宴,师傅要将师门对你讲个清楚,以免闹出什么笑话。”
魏青也是好奇,自从来湖上这些年,问过师傅姓名多次,师傅和师兄推辞避而不言,今日闻听师傅主动要对自己言讲,当下进前两步,仔细聆听,只听老头说道:“老朽姓凌名浑,江湖上人称穷神怪叫花。”说着用手指着一旁的叫花,说道:“我收弟子不多,在你之前只收下一人,便是你的师兄车卫,他是宝应本地人氏,自幼在我门下学艺,乃是门户中的长门大弟子,江湖上人称神乞,老朽的师门乃是中六门的头一门少林门,你的师祖是少林二老之一的长眉罗汉大智禅师,他老人家还有一位师兄在世,人称白眉罗汉大颠长老,我老师座下四大弟子,在江湖上并称嵩山四大剑客,我排在第二,你大师伯是山西太谷县人氏,姓乙名休,人称活报应,他水性也大,水上人送了个绰号叫海内寻针,身负十三种绝艺在身,精通少林五行拳(劈、崩、钻、炮、横)和少林象形拳(龙、虎、熊、鹰、猿),乃是我辈中之魁首。三师弟家住安徽黄山,名叫白谷逸,乃是个隐居山林的贤士,江湖上人称钩挂乾坤追云叟,他家传有一对吴王双钩。四师弟家住崇明朱家堡,名叫朱梅,江湖上人称赛仙朔矮叟,酒量最大,得少林寺白猿棍的传授。我四人门下各有弟子传人,日后见面再于你一一介绍。到了黄山,有人问起你的绰号,你就说叫闹海金鳌,皆因你水性奇大,人又魁梧凶猛,故此为师才给你赐这么一个名号。做寿之人乃是你三叔白谷逸,你师叔文武双全,所请之人既有赳赳武夫,也有不少文雅之士,你万万不可任性造次,恐旁人笑话为师管束不严。”魏青极少随师傅、师兄外出,今日闻言要往黄山贺寿,欢喜的手舞足蹈。
翌日,师徒三人收拾起程,往安徽境内黄山白云寨,一路上走走停停,大寿的正日方才赶到,寿星白谷逸亲自迎出大寨,魏青见老人,身材高大,足有六尺,六旬年纪,须发皆白,蚕眉阔目,鼻直口方,颔下一部银髯。身上着百寿袍,红中衣,福字履,真是精神抖擞。白谷逸过来给凌爷见礼,凌浑笑道:“今天你最大,我可受不起你这礼。”老弟兄见面,说说笑笑,叙谈良久,凌浑走进寿厅,发现自己师徒来的最晚,所请之人可也不多,酒席宴上不过寥寥三四十人,与自己相熟的只有师弟赛仙朔矮叟朱梅、江南七侠乾坤神掌地行侠陶元曜二人而已,这只因白谷逸性格孤傲,不愿多生枝节的缘故。
酒宴上,陶元曜和凌浑很熟,二人当下聊的很是热闹,说的多是年轻时江湖上的勾当。酒席正酣,白谷逸走到凌浑面前,甚为感慨地说道:“二师兄,今日兄弟做六十大寿,这帮老弟兄业已垂暮,前些年,一发师兄圆寂,如今年轻时的弟兄,就剩你我和朱四弟、陶二弟四人,好在我们几人都有绝艺留传后人,也不枉此生。”凌浑说道:“人上了年纪容易伤怀,今日是你大寿之日,别说这些,来,给你介绍为兄这些年栽培的好徒弟,引见给大伙瞧瞧!”遂对魏青说道:“你过来,拜见你几位长辈。”魏青听到师傅呼唤,赶紧抢步来到几位老人面前,跪倒在地,给几位老人家见礼。
白谷逸闪目观瞧,见面前一条大汉,年纪在十八九岁,长得虎背熊腰,就如半截铁塔相仿,说道:“二哥收的好徒弟,真称起浑金璞玉,为何不早点带来让我等见见。”凌浑对白谷逸说道:“这孩子是个练武的好胚子,极为适合练习我门中武术,硬功已有小成,只是轻身功夫差了些!”朱梅问道:“这么说,你徒弟和我徒弟纪登一个样,都练的是外功,这内功上还需多下功夫!”说罢问魏青道:“小子,你可曾闯荡过江湖?可曾闯出什么名头?”魏青答道:“师傅不让我出师,说我的功夫差得很,最少还要练个十年八载,要说名头我倒是有的,师傅来时送我一个美称叫什么......,对了叫闹海金鳌,只因我水性大,我师哥说水怪转世!”
此言一出,在场众位老英雄浑然发笑,凌浑倒是十分自然,说道:“这孩子天然的水性大,我自幼嬉水,水性可谓不小,可与他一比,如同不会一样,他可沉在水下一顿饭的工夫,平时我让他在湖底练拳,他还能在水底开目视物……。”一旁的矮叟朱梅一阵呵呵大笑,说道:“二哥,你先等等,不拦着你,你尽说醉话,当今江湖绿林上,能称得上水性大的,当属江南老龙神师兄弟几人,乙老头今日没来,他的水性也可以,比那几人差不多,可也没听说能在水底练拳的,你真是有牛不吹骆驼。”凌浑笑骂道:“老四,我可没喝醉,你若不信,我让孩子演练给你看,练得好你可要成全孩子,给孩子传扬名声。”朱梅说道:“好,若当真水性不小,我老头子第一个认他这个闹海金鳌!”
几位来宾也都好奇,凌浑冲白谷逸说道:“老三,厅后的池塘借我用用。”说着也不等白谷逸答应,拉着朱梅和魏青便走出寿厅,众人也想看热闹,陆陆续续跟着三人,围在池塘四周。花院的池塘本是白谷逸平时养鱼种莲消遣用的,长宽有七八丈,上面搭着木桥,池水最深处足有三丈,朱梅用手往池塘一指,对魏青说道:“那里有尾金鳞鲤鱼,孩子你给四叔捞上来,就算你行。”
众人顺着朱梅手指处看去,只见池塘荷叶丛中藏着一尾金鳞鲤鱼,长约尺余,金黄色的身子,着实是件稀罕物。再看魏青,将衣物脱掉,露出毛乎乎的一身皮肉,仅留一件贴身的裤子,紧了紧腰中的带子,将身朝塘中一跃,只听‘噗通’一声,不见多少水花溅起。白谷逸在一边看的真切,暗道:“看这孩子入水的架势,水性定然不小。”
众人都聚精会神往池塘中观看,这本是一池活水,十分清澈,水底一切看的清楚,只见魏青沉在塘底,拉了一个架势,将师门金刚八式拳施展出来,搅得这池水波澜汹涌,水下鱼群四窜。
水波翻滚,众人左右相视,无不大惊失色,心中称奇道:“还真能在水中练拳,仿佛整个池水都让他搅动了,真的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再看朱梅在池塘边上,圆睁二目,双眼不错神盯着池底,不住的摇头晃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