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素梅至今仍记得那一晚住的小旅馆。
阁楼的房间矮小到她抬起手就能摸到天花板,不甚整洁的床铺也泛着潮湿的暑气。风扇吱呀旋转,他们二人挤在一张狭窄的单人床上,汗水栖在颈窝,心里却是雀跃的。
两人心贴着心,器官的跳动透过皮肉达成了共振。
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近的距离。
不知是隔壁先传来了引人遐想的声响,还是少年少女的对视先诱发出笑容,他们有了第一次的鱼水之欢。
方素梅精疲力尽地陷入梦乡,亲密接触总是能够轻易打开女孩的心房。她心满意足地在梦里构建了一幅宏大的未来规划。按照她的设想,只要两个人相互扶持、一起努力,必然可以过上彼此想要的生活。
可男友却不像她这么乐观。
短暂的激情褪去,担责的恐惧袭上心头。他坐在床沿,借着月色注视着女友微微翘起的嘴角。她和自己不同,她骄傲、从容、引人瞩目,她身上有种将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自信。而他……不过是个只会死读书、甚至还缺乏考运的书呆子罢了。
他无法回应父母的期望,也没有勇气面对充满未知的明天。
趁着夜色,他悄悄起身穿衣。
只是一晚而已,他没有告诉方素梅,自己等到天亮,便要出发前往外地准备复读了。他没有告诉她,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准备和她私奔,更不可能和她相守到老。
只是一晚而已,他偷偷地离开就好。除了方素梅,不会有人知道他今晚曾经来过这。
只是一晚而已,不过是一时冲动而已。区区十几分钟,对他而言算不上什么,顶多是不太成功的初次尝试,要不了多久就会成为他足以挂在嘴边的有趣谈资。对方素梅来说,想必也一样。
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忘了他,重新找一个能够配得上她的男朋友,然后继续和他一起施展自己的抱负。
只是一晚而已。
清晨的鸟鸣将方素梅唤醒,她不得不从美梦惊醒,坠入孤独的现实。
男友的出逃其实并没有那么打击人,她也并不是非他不可,只不过是被抛下了而已。
厚着脸皮回家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只不过是每天被迫承受父母的冷嘲热讽而已。
被迫面对脱轨的事实也没什么不好,没有人能永远活在理想之中,只不过是在无数个夜晚暗自垂泪而已。
按照方素梅的性格,她本不会被这样轻易打倒。但她毕竟只是个刚满十八岁的女孩,总有一些事,会超出她的接受范围——她怀孕了。
任冬苒震惊地看着方素梅,对方话语里爆炸的信息量足以让她暂时放下对她的成见。
毕竟八卦才是人类的天性。
她甚至都不关心倒在地上的任国梁该怎么处理了,她现在只恶劣地想要知道有关他被戴绿帽子的后续故事。
任冬苒偷偷瞄了眼任秋时,试图从他那获取一些共鸣,但他的表情却莫名有些严肃。
也对,毕竟事关他自己的身世,肯定没法像自己一样置身事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