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症状较轻,任秋时却依旧难以接受……他本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了解任冬苒的人,他了解她遭遇的一切痛楚,但也坚信妹妹始终如一的善良勇敢。
他没能给她物质丰富的过去,但自认为好歹为她塑造了一个还算健康阳光的内里……
可现实却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面对伊迪兰斯教授“考虑心理咨询”的建议,任秋时几乎算是狼狈地落荒而逃。沉重的脚步充斥在空荡荡的走廊,他时至今日才后知后觉地琢磨出……自己对妹妹的情感,或许根本就不是单纯的亲情或是爱情。
她是他的妹妹、他无法言说的爱人,同时也是和他朝夕相伴共同长大的朋友、后辈……又或许,是他代替自己父亲偿还的过错,是他沦为待罪之身的铁证。
或者说,任冬苒同时也是他依照自我意识干预打磨出来的……一件作品。
任秋时咽了口口水,手掌握紧,骨节发出的轻响惹得任冬苒瞥头望了过来。他朝妹妹安抚地笑了笑,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将指甲狠狠地嵌进了掌心——他本以为,只要自己装得够像,他便也能成为一个称职的好哥哥。
他不会对妹妹产生让人窒息的掌控欲,不会无法接受她偏离自己预设的轨道,更不会妄图以另一种身份陪伴在她身边……
他们之间,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出错的呢?
任冬苒的检查结果也同样昭示了他的伪善,无论他装得多么游刃有余,都根本无法改变已经既定好的病态。
“妹妹”是一串太难解的实验,他用尽浑身解数也没能得到那个正确答案。
他不想自诩为救世,他只不过是最根本的良心作祟,所以想要试着将她拉出泥淖……却没有及时发现,原来自己也陷于另一片深潭。
两个同样在挣扎的人怎么能够获救呢?或许沉入同一片渊潭对他们来说便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眼看着任冬苒今天的复健训练进入尾声,任秋时不得不收拾好情绪,重新做回那个张弛有度的可靠兄长。
攥紧的拳头松开,发皱的指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就这样吧。
所谓的拯救从头到尾都只是写在童话书里的一场笑话,他和她只不过是在溺水的边缘胡乱挣扎。
仅此而已。
原来这才是原生家庭刻在他们血脉里根深蒂固的影响……无论他们有多么擅长伪装,面对彼此时却都不得不撕开表象,露出早已彻底黏在一起的血肉和脏兮兮的污浊灵魂。
任秋时扶着任冬苒走下器材,习惯性挂起的微笑好像已经成为了他的人皮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