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盛晏昭稳坐龙椅之上,一道折子从他手中扔出,轻飘飘落在地上。
“黄州大旱?”
音色极低,含着风雨欲来的架势,让跪在地上的官员心间一漏,细密的筛子筛落那些愁忧,徒留惧怕。
现在便是连推诿扯皮的想法都不曾有。
黄州大旱已三月有余,但其中消息却从未上达天听。
甚至如此严重的灾害,盛京还在大张旗鼓筹备祭典,沉溺于欢乐之中。
个中弯弯绕绕,是跪在地上流冷汗的官员无法全盘掩盖的。
盛晏昭的眼神投注到最前方站着的瑞王身上。
他还在那儿站着,不动如山,却不曾含有青山的稳重与旷达。
底下乌泱泱跪了一大片人,从盛晏昭的视线看下去,黑沉沉的官帽织成乌云连绵,笼罩在郢朝的官场之上。
先皇——他的父皇,临死前还在念叨请求他叫他饶过盛晏暲一命,甚至……还有一纸免死诏书留于他这弟弟手中。
不然瑞王也不可能会有如此跳脱之胆。
也正是因为这纸诏书,瑞王坚信盛晏昭是耍了阴谋诡计才坐上皇位,其余二三老臣也对那传位圣旨的话存疑。
朝廷之上鬼魅潜行,连百姓之苦亦可不管不顾。
裴璟瞮在下首稍抬眸往上看来,与盛晏昭视线微不可察地交错一瞬,而后官员队伍后边一蓝袍小官起身上奏。
“秉圣上,昨日登闻检院收到诉状,因宫门落锁无处递折子,但微臣心中实在不安,便加紧骑马持令走正阳门出了盛京……”
说着情绪激愤,“果然如上诉所言,盛京五十里以外设了一屏障,将黄州各处聚集而来的灾民阻在盛京之外,以掩盖天听。”
盛晏昭坐于上首,冷冷看着底下的官员不是露出假到不行的震惊神色,就是如瑞王一般靠世族封荫才站到这儿的蠢货假作严肃,实则哈欠已经快打出二里地了。
“岂有此理,盛京天子脚下,竟然还有如此恶劣行径。”
这个更假,不过假得他倒是很开心。
谢晟之与上首天子目光交汇,些许有点发笑,稳住脸上的严肃痛斥,“圣上,百朝廷根本,若是放任那等蛀虫将郢朝威信一扫而光,那便为时已晚啊。”
蛀虫之首瑞王老神在在,“谢大人这话说的,那些贱民何至于你这样危言耸听,不过大旱而已,拨款救灾而已。”
拨款救灾,好个拨款救灾,便是上下嘴皮一碰,那些生活在水深火热之间的百姓就要感动地痛哭流涕。
“既然瑞王如此厚颜……那便从瑞王府拨款好了。”盛晏昭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俯视着瑞王跳脚的模样。
“皇兄说笑了,怎能从瑞王府拨款,自古以来便无这样的先例……”
“那就从这回起,开先例,怎么?瑞王不是说壮气凌天地讲拨款吗?”
怎地真到了上场之时便退缩起来了?
瑞王讪笑,不是用我的钱,那肯定壮气十足啊,我又不心疼!
“无话可说?那就好,裴卿……”
裴璟瞮站出来,拱手俯身,“臣在。”
“由你去瑞王府,找……是叫赵端对吧?找他要白银三千两,黄金一万两,而后再来接瑞王回府。”
瑞王双眼一瞪,差点将眼珠子给吐出去,“一万两?”
随后反应过来,这是要将自个儿扣在宫里的意思?
心下揣揣,壮起气势……行礼,“皇兄此旨何意?若是要从我私库里出银子,取走便是,怎地……怎地还要留我在宫里呢?”
裴璟瞮嘴角不易察觉地勾起,果然还是要以退为进才好。
若是径自便去瑞王府拿银子,瑞王指定会闹,但若是一说将他留在宫中“做客”,心里有鬼自然将其余人也想得灰暗不堪。
生怕有谁害了他去。
别说手上拿着圣旨,若是圣上突然发怒,将那纸诏书视若无睹,先杀了人再认罪,也无人敢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