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饭宴设在时府正厅。
桃杳赶到的时候,其他人已经都到齐了。
只见厅上一张阔大的梨木八仙桌,用一张枣红色的泼金锦缎桌布铺盖着,桌上摆着足足五十多道菜。
时颐迁虽然官职显赫,这些年也赚了不少俸禄,但对时府家事从来是命令一切从简,像今天这般奢侈还是头一遭。
依着时颐迁的嘱托,桃杳今天确实是好好打扮过的。
她没有穿时颐迁给的那件衣裳,而是穿了一件桃红色蝶纹百花裙,一头青丝半束半披,鬓边簪了一朵水红色的桃花,面上略施粉黛,浅粉色的口脂衬得她香腮似雪。
最好看的是她的眼睛,就像她的名字一般,桃花潋滟,春光无限。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席间传到桃杳耳畔:“寂寂寒冬,从哪里生出来一朵醉人的桃花来了?”
桃杳循声望去,竟然是早上在后花园池塘亭中遇到的那个男子。
时颐迁见她到了,有些微愠地说道:“怎么来得这样迟?大家都在等你了。”
桃杳欠身行礼,正要请罪,却又听得那男子说道:“诶,时将军莫要为难她。这样漂亮的姑娘,脸上最忌出现愁云。”
时颐迁不好驳男子的话,向桃杳使了个眼色,道:“还不快落座!”
桃杳朝那席间扫量一圈,都坐满了人,只有那男子身边的座位空着。
时兰心此时正坐在时颐迁的身边,她向来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出风头的机会,今夜亦是盛装打扮过了的——
且不说她那满头金银首饰,以及一身大红色的金蝶百花袄裙,光是她今日唇上用的那艳丽非常的艳红色口脂,就足以让她成为席上最夺人目光的存在。
怀菱对她怀恨在心,小声暗骂道:“显眼包。”
桃杳立即在暗处拧了怀菱手心一把,眼神警告她不要乱说话。今日这场面气氛不太对劲,桃杳只想安心吃饭,不想再生是非。
时颐迁咳嗽清了清嗓子,替男子向桃杳介绍道:“这位是杭州染织坊总商,周砚先生。”
昏黄的烛光下,桃杳看着这名叫周砚的男子的面庞,心底却油然而生一种异样的感觉。分明白天里刚刚见过,怎么晚上再相见,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见她恍恍惚惚愣了神,时颐迁又咳嗽几声,提醒她道:“还不快行礼。”
桃杳这才又向周砚行了一礼。周砚温润地笑笑,拉开自己身边的椅子,向她柔声道:“过来坐。”
桃杳迟疑了一瞬,还是顺从地过去坐下了。一坐下,周砚便将一盏沏好的热茶递到她面前。
时颐迁连忙说道:“周先生,可莫要折煞了小女。”
周砚倒是浑不在意,很自来熟地说道:“我与桃杳已经见过的。哎呀,我早先听说时家二小姐是个吃五毒的妖怪,虽然我从来也只当那是传言玩笑,可如今一见,哪里有什么恐怖的妖怪,明明是似玉如花的仙子。”
桃杳诧异,她迟来一会儿的功夫,周砚竟然已经连她名字都知道了。
说话间,周砚将目光胶在她脸上,眼神暧昧,让她浑身难受。
此时时兰心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大红口脂都盖不住她略微颤抖的嘴角,但见她端着酒水往嘴里送,双眼却噙着笑,看好戏一般地朝桃杳这边看过来。
桃杳身处在周砚与时兰心的双重目光下,心底不由暗自发毛。
桃杳埋头吃饭,就着能遮住她半张脸的碗沿偷偷打量席间众人,除了时颐迁、朱凤生、时兰心等府上的人,其余的人她都不认得——看这些人的衣着谈吐,似乎是与周砚一道来的。
席间有个三四十岁的女人,坐在周砚另一身侧,总时不时侧目过来偷看桃杳。
桃杳每每察觉回看过去,她都慌忙侧目,假装大方地起身与时颐迁去敬茶。
听他们一言一语间,桃杳隐约得知,这个女人是时砚的正房夫人,大家都只唤她周夫人。
这顿饭吃的十分乏味。
桌上摆着五十多道佳肴,但在席上吃饭的人心思全不在饭菜上。
桃杳本来是想放开了大吃一场,但如今被安排坐在周砚这个陌生男子的身边,她也不由得拘束不少,学着席间其他人的样子,小口慢咽,每碟菜只夹一筷子,每筷子只夹一点点。
他们说话,桃杳只低着头闷声吃。
又过了好一会儿,桃杳又听见,原来这桌子菜都是周砚请了江南名厨来烹制的,难怪不似时府往日的清俭风格。
这时候,周砚夹了一块文思豆腐放到桃杳碗中,声音柔软:“怎么吃得这样少?你太瘦了,多吃些才好。”
桃杳有些促狭地抿嘴笑笑,不知道该应些什么,只能“好、好好”地应承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