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石头笑道:“那就好。你媳妇咋没来啊?”
杨铮含笑看了他一眼,道:“我媳妇是谁啊?”
杨石头被看得心里一突,讪笑道:“就是你家丫头么,大家都这么叫的。”
杨铮道:“我听说,那天我掉到水塘里,是你在树上叫了一声,才被搰埆和驴娃两个拉上来的。要不是你们,我就算不摔死,也得淹死了。这些我都记着,将来我若出息了,定然不会忘了你们。”
杨搰埆是杨石头的堂兄,今年十三岁,此时也在这行人当中。搰埆是当地方言,意为田中的土疙瘩。
杨石头道:“没有……那个……我……”
杨铮在他肩头拍了拍,道:“你放心,我说话算数。另外,月盈是我妹妹,不是媳妇,你给大家都说一声。”
杨石头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只觉得杨铮病了这一回,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自己在他面前总觉得矮上一头。心想:我差点害死他,这是因为心亏吧。再说他现在是比我高了一些。
杨石头虽比杨铮大了一岁多,现今个头却还不如杨铮了。
杨铮与杨石头说话,并没有刻意小声,走在他们前面的几人都听到了。杨搰埆回过头来,冲杨铮笑了笑。他年纪虽然稍长一些,却比石头老实得多,平时也没什么主意,总是大家玩什么,他就跟着玩什么。
杨百牛与杨大力说着早上发现野猪痕迹的事,没留意后面两人的话。他的两个兄弟听到了,却只当小孩子玩闹,都没当回事。
杨家坪西边的这座山,起势极缓,山脚下的一大片坡地都被开辟为田地。其实再往山上走,还有很多地方可以开垦,只是因为浇灌不便,收成难以保证,没人愿意去。士人常以为农户都是愚人,殊不知乡野自有乡野的智慧,至少在种地这件事上,农人是极精明的。
杨百牛家的地靠近西边的林地,野猪先来光顾他家的地,并不算奇怪。远远就能看到高粱倒了好几片,到了跟前便能看到许多凌乱的蹄印。
杨大力在地里查看一番,又到林边走了一圈,回来道:“至少有四头大的,还有七八只小的。”
杨百牛一听,吃了一惊,道:“这么多!咱们收拾得了么?”
杨大力道:“问题不大,只是我们下手要快,不然天黑就来不及了。”当下给众人分派事务,何处挖坑,何处打桩,何处放套,何处拦网,一切井井有条。
杨百牛等人只是照做,并不多问,显然对杨大力这方面的本事极为信服。
杨铮一一看在眼中,记在心里,准备回去后再向父亲请教。他和石头两个年纪最小,分到的是结绳拉网削树制矛之类的轻省活。饶是如此,不长时间杨铮就累出了一头汗。石头见了忙让他歇着,杨铮也不推辞,便停了下来,四处走走看看,还专门到自家的地里转了一圈。
众人忙活了近三个时辰,才堪堪布置完毕,回村的路上日已落山。沿途遇到村人,便将杨百牛家山地里下了套的事情告知,回村后又各家说了一遍,以防有人不慎踩入。
杨铮与父亲回到家中,饭早就做好了,几张麦饼,一大碗豆腐白菜炖咸肉,直让人食欲大开。
吃过饭后,杨大力将弓箭取了出来,仔细整理一番。他这把牛角弓比寻常村人所用猎弓要大,箭枝也稍长一些。虽在山上下了套,但只能困住野猪却不会致死,反而激发了凶性,更易伤人,所以最后还是要补上一箭。
这把弓平时虽然不怎么用,却要经常养护,因而杨铮也不是头一回见了。其形制是反曲弓,他自知力气差得还远,也就不动心思去拉拉试试,只帮着把箭簇磨了磨。
张氏早看穿了儿子的心思,道:“夜里你不许出去,在家里呆着。”
杨铮知道争也没用,轻叹一声,道:“爹,你什么时候给我做一把弓,让我也练一练。”
杨大力道:“好弓我可做不来,这把弓是一个老猎人赠与我的。等你力气再长一些,可先用寻常木弓练练。”
张氏道:“练什么练?这弓箭不是木就是金,铮娃还是离远些好。”
杨大力面容一滞,摇了摇头不再作声。
杨铮奇道:“娘,你这是什么道理?我爹射猎的本事,我不能学吗?”
张氏道:“你是土命人,又命里缺金,木金之类的东西,要少碰才好。”
杨铮笑道:“既然缺金,才要多和金亲近呐。土命人不能近木,这又是什么讲究?难道咱们庄户人家还能不种地吗?”
张氏道:“你不种地,也饿不着你。”当下把那天在刘半仙处算命测字的事情说了,那些话她听不太懂,却牢牢记在了心里。
杨铮听得皱起了眉头。当听说给自己算命时,那刘半仙收了两钱银子,事后他醒过来,胡喜子又送过八钱银子。而现在他差不多大好了,还要再送一两银子的谢仪。这让杨铮心头愠怒不已。只是当着母亲的面,没办法发作,便道:“娘,既然我已经好了,哪天我自己去谢那刘半仙吧,这才能显出心意。”
张氏道:“那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