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铮见大姐随口算出的数字,又快又准,柜上虽然有个算盘,却只用来记数,并未用作运算辅助,不由暗暗称奇。待那二人理好了账,便问道:“大姐,你这心算的本事是怎么练出来的?”
杨芝儿道:“也没咋练,就是心里默算,便得出数了。”
杨铮道:“厉害!”
杨芝儿笑道:“这算什么,你二姐比我算得还快呢!”
杨铮顿时有些惊诧,难道我家人都有心算天赋?怪不得大姐、二姐虽不认字,却均嫁作商人妇,会算账便是持家之本吧。那么我若在算数方面表现超常,也是情理之中了?暗自收起心思,又问道:“大姐,你家的店为什么不收制钱呢?收了这许多东西,处理起来岂不麻烦?”
杨芝儿笑道:“收制钱只会更麻烦。市面上好钱少、劣钱多。十枚以内可当银一分的好钱几乎见不到,二十几枚可当银一分的钱便算不错了,差的则要五六十枚才能当银一分,甚至还有些轻轻一扳就折了。你想想,一个一个去辨识那些钱,又要花多少工夫?”
杨铮点头道:“原来如此。”
他早就知道大明宝钞因滥印无度,已成了废纸一样的东西。白银成为当下的主流货币,也是即成事实。但在市场上,总是需要小额货币辅助流通的,没想到大明的制钱这么滥杂。劣钱当中,定然有许多是私铸的。可是从宝钞的发行来看,官铸制钱也未必能好到哪去。而且相比于印钞,铸钱更易被官吏上下其手,非全系于皇帝的个人操守了。
以猪肉当下的价格,并非普通民众能时时消费的,算得上是奢侈品了。经常买肉的人家,往往十斤八斤的买去,故而肉铺以收银为主并不成问题。
可那些小商小贩,显然是无法效仿的,要么以物易物,要么授受那些质量参差的钱。
以物易物,是最原始的交易手段,等于把一笔交易变成了两笔或多笔。当交易双方中有一方的货物并非对方所需时,至少要寻找一个第三方做一次交换。城内之民大多不种地、不织布,不是人人都生产粮食、布帛这类生活必须的“硬通货”。其间还涉及携带、储存、估价等诸多问题,对于买卖双方都相当不方便。
而使用坏钱,必然要承担由此带来的风险。这就如某些泡沫一般,当收来的钱用不出去,或必须降值使用,损失只能自己承担。
若胡喜子当真开个牛肉面的生意,便存在这样的问题。价值几文标准制钱的一碗面,又怎么收银子。难道真要去收那些烂钱?或是接收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再开上一间杂货铺?
杨芝儿见杨铮出神,忍不住笑道:“铮娃,你这又是愁什么呢?”
杨铮笑了笑,说道:“我愁姐夫将来听我的卖起了牛肉面,要是收了一堆烂钱,可要大大折本了。”
杨芝儿也笑道:“他就是一会一个念想,除了杀猪卖肉,又会什么了。过上几天,他心淡了也就忘了。”
这时外面有人高声说道:“胡掌柜在吗?”
杨芝儿应道:“他出去了。有什么事吗?”
外面那人说道:“受三原周家之托,给胡掌柜捎带了东西。”
杨芝儿喜道:“是你二姐家带东西来了。”忙上前去开门扇。
杨铮抢在大姐前面,打开门见外面站着一个青衣小帽的年轻人,应当是名仆役,便拱手道:“这位大哥好。我姐夫出去办事了。”
那人将身上背着的一个包袱递上来,道:“这是周家大少爷托我们带过来的。”
杨铮接过道:“有劳了。进来喝杯茶吧?”
那人道:“不了不了。我们十日后会经秦州返回三原,贵处如有什么要捎带的,到时我会来取。”
杨铮道:“那就劳烦这位大哥到时再来一趟。”
那人拱手为礼,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