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苏清兰的到访,苏大和刘氏决定把买来做蘑菇酱的五花肉,用来招待苏清兰。 刘氏巧手,做了一道红烧稻草肉,一道白菜豆腐粉丝,一碗炖土鸡蛋,再溜了一个芹菜干丝,边上摆着烙饼就蘑菇酱,虽然还是不太舍得放太多的油盐,但是比起从前家里的菜色,已经好了太多了。 看着眼前的菜肴,苏清兰眼神晦暗不明,短短一个月不到,家里的变化这么大,白菜和芹菜是自家地里种的,从前只舍得水煮的刘氏,今日竟然舍得下油锅炒。鸡蛋也是奢侈品,以前一个月能吃一次,今日一顿饭就用了两个,更别提买的豆制品和红烧肉了。难道家里是真的有钱了? 不,不可能,明明她同刘氏哭穷,刘氏把聘礼的大部分银子都给了自己带走,剩下的那一点,哪里够他们大鱼大肉吃一个月,她就是不想留一点一分,留着给讨厌的人吃喝。难道是从前家里就有钱,苏大和刘氏不愿意拿出来,而是等着她嫁出去以后,都留给小妹?苏清兰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心里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拽住了她的心脏,狠狠的往下扯,一阵一阵的发疼。 然而面上却强忍住,看似平静的拿起一个蘸了酱的烙饼,轻轻的咬上一口。苏大在旁边欣慰的说道:“家里这半个月好过了许多,鸡也肥了,下蛋下的勤快。你妹妹聪明,想着烘干云菇,做蘑菇酱去卖,总算也能挣到点糊口的铜板了。”刘氏也适时地夹了好几勺菜到苏清兰的碗中,苏大叹了口气,又接着说:“从前你还在家做姑娘的时候,爹和娘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现在看你吃好喝好,我们也就放心了,现在托你妹妹的福,家里总算过的还有些盼头,你不用太担心家里,他们有钱人的后院规矩多,你也要小心着些,行事要有规矩。” 苏清兰适时地低下了头,轻轻地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小声说道:“知道了,爹。”只不过,内心却更加郁结。借口,都是借口?一个十三四岁的黄毛丫头,懂什么赚钱之道,无非就是拿着她的名义当挡箭牌。要是苏清禾这么厉害,左右自己才嫁出去一个月不到,怎么不早拿出来?怕自己来争抢?为什么等自己一走,家里样样都变了。 苏清兰暗暗地抓紧了自己的衣角。 吃完饭后,苏清禾帮着刘氏收拾了碗筷,苏大要去整理整理自家的菜地,只余下苏清兰和刘氏二人。苏清兰见苏清禾去打水洗碗,便装作害羞的样子,同刘氏说道:“娘……女儿有些体己话想同你讲……”刘氏瞧她含羞带怯脸带红云的样子,只当她要说些新嫁妇的私房话,的确不太方便给还没出嫁的苏清禾听到,便笑着拉她去了内间。 隐隐约约从内间传来的谈话声,隐约能听到“妹妹……落水……安然无恙……不在……”之类的谈话声,苏清禾冷笑一声,不用猜都能知道苏清兰在说的是自己落水的事。 苏清禾猜的没错,苏清兰的确在询问刘氏关于苏清禾的落水,刘氏虽然口不能言,但是连比带划,苏清兰也能明白个大概。苏清兰从落水被发现,就被送回了苏家,烧了一夜,苏大和刘氏拿着家里最后的一点钱请了村医抓了药,本想着要再不好就上镇上找苏清兰,结果没想到第二天自己就好了,养了三四天就能下地了。 苏清兰在一旁听得细,也就是说,不存在苏清禾被人顶包易容的可能。刘氏也说了,苏清兰自清醒以后,有些小事似乎不记得了,性格也跟以前不太一样,要开朗了一点,说到这个,刘氏笑了笑,也算因祸得福,小女儿身体好了性格开朗,不是以前那个阴郁沉闷的小女孩,她这个做母亲的,打心眼里觉得开心。 又过了大概一个时辰,苏清兰便跟刘氏告辞,只说出来的时候,婆婆叮嘱,不要在外逗留太久,刘氏不疑有他,天色晚了,路上也不安全。 看刘氏和苏大的反应,完全不像是知道这件事内幕的样子……难道,苏清禾在河里磕到了脑袋,把这件事忘了?苏清兰满腹疑问,除了小妹的变化,还令她感到惊讶的,便是蘑菇酱。原来人家说的菜市场卖的好吃的蘑菇酱,真的是自家做的,顿时,脑内便有了一些想法…… “娘,我送送姐姐吧。”苏清禾突然开口,听到这,苏清兰连忙拒绝:“不用了,我雇了马车,一会儿就该来了。”生怕同她多呆一秒。 苏清禾撒着娇,说道:“我好久没看见姐姐了,甚是想念,姐姐怎么忍心拒绝我呢。” 刘氏只当她们姐妹情深,笑着推了推苏清禾,打着手势,示意她早点回来。 苏清禾转头笑眯眯地对苏清兰说道:“姐姐,走吧。” 看着苏清禾的笑脸,和撒娇的语气,苏清兰却觉得有一丝凉意。二人出了家门,一前一后的走着,苏清禾在前,苏清兰在后,两厢无言。 望见前方那个瘦小的背影,无数恶毒的想法又慢慢从苏清兰的内心深处开始生长,像是藤蔓一样疯狂肆意地攀爬。她怎么没死?她要是死在杏林河里该多好?苏清兰摇摇头,但是耳朵却像有人似的,轻轻耳语,你再推一次吧……这一次……她肯定活不了了。 手慢慢地抬了起来,连苏清兰自己都没注意到,向着前方伸去。 而这时,前方的苏清禾却突然站定,转过身,冷冷的看着苏清兰,说道:“你还记得这里吗?” 苏清兰那只还未来得及完全收回的手尴尬的抬着,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是,杏林河。瞳孔骤然收缩,苏清兰转头恶狠狠地盯着苏清禾,她果然记得。 而苏清禾,却笑了。看着苏清兰的手,云淡风轻地说道:“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推我的机会的,蠢货。” 苏清兰怒极,反问道:“你敢这样对我说话?” “有什么不敢的,”苏清禾搅弄着耳边的一缕长发,说:“你以为,我还是你原来的那个懦弱的妹妹吗?她在被你推下去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死了。我只是不懂,原来的苏清禾,是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深仇大恨的事情,值得让你动手背负一条人命。” 这句话是真,也是假,原来的苏清禾的确已经溺水而亡,现在体内装着的,不过是来自现代的一缕灵魂而已。而这句话,在苏清兰的耳朵里听起来,却又是另一番意思。 苏清兰笑了,却又盯着自己的这个小妹,回答说:“你问我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讨厌你啊。你说你为什么要出现,如果你不出现的话,爹和娘的眼里就只有我啊,要说你做错了什么,大概就是,怎么没有死在河里。” 听了她的话,苏清禾内心仿佛有一万个黑人问号,这位少女是疯魔了吧,怕不是嫉妒缺爱又自私的中二少女,真是应了那句话,在讨厌的人眼里,做什么都是错的。 见苏清禾不说话,苏清兰又咄咄逼人地问道:“怎么,你知道是我推得,怎么还没跟爹娘去告状?呵呵,只要我不说,光凭你一张嘴,谁能信我这个平时爱护妹妹的好姐姐,会做出这种事呢。” 苏清兰还记得,那天,她回门的日子,一大早,她就往家赶,远处的天因为下雨的关系,还雾蒙蒙的,就像当时她的心情一样。还未走到家,只走到杏林河滩,便看见在那边挖野菜的苏清禾,不知为了什么,一时发生了口角,二人争辩了起来,苏清兰一时气急,推了苏清禾一把,下过雨后的杏林河岸湿滑泥泞,苏清禾脚一滑,便掉入了河中。 不会水的苏清禾在河中扑腾,朝苏清兰伸手呼救,苏清兰一时也慌了,在岸边找木棍或长绳,企图把妹妹拉上岸。只是,突然有一个邪恶的想法在脑海内冒了出来。 念头越来越大,苏清兰站起身,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人发现她们两个,她小心翼翼的踏平了自己的脚印,冷笑了一声,快步走了。而身后的苏清禾渐渐的沉没在了水中…… 只是苏清兰之后得了消息,苏清禾不仅没死,还被人救了,这下子,便急匆匆赶回来,想探个口风,虽说她有心糊弄过去,自己妹妹的性子她最了解,但是传出去,总归对自己的名声不好,尤其是怕传到马家……但是万万没想到,这次回来,苏清禾像变了个人似的,这般难说话,甚至聪明了很多。 “我的确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是你推的我,不过我也不是从前那个跟在你后面的傻子,下一次你若想害我,便没有那么容易了,今日我话说到这,你既然要攀附富贵,那么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今日你这样待人,上天都会看在眼里,希望你好自为之。” 在苏清禾的眼里,苏清兰只是一个占有欲强,有点小心机的女生,却还不够聪明,跟自己在现代看的《甄X传》里那些嫔妃宫斗的手段比起来差的远了。 苏清兰有些不屑一顾,冷笑着说:“我怎么样不用你管,只是我现在过上了好日子,你还是个乡巴佬,心里一定嫉妒的要死吧。” 苏清禾不解,嫉妒?不,不存在的,她冷静地看着面前得意的年轻女子,说道:“这几日我同爹,在集市上早出晚归卖东西,才挣到那么点铜板,却不及福寿楼一道招牌菜的四分之一,而福寿楼一日能卖出多少菜肴?一年又能挣到多少银两?你同我那个姐夫定亲,他才堪堪给了十五两银子。从前我没有见识,觉得十五两银子真是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这几日我却知道,这十五两银子,在镇子上那些有钱人眼里,怕也就是打个水花的响头。我那个姐夫,对你也不过如此吧。” 听到这些话,苏清兰猛地转过头,眼睛如淬了毒液一样狠狠地盯着苏清禾:“你懂什么?维齐对我好得很,我在马家是最受宠的那个。” 受宠? 苏清禾又回答说:“是吗?那为何,他都不愿意同你回来?是嫌乡下太脏乱,脏了他的脚?” “福寿楼的生意这么忙,他当然要先紧着生意。”苏清兰怒极。 苏清禾却也不急着回答,她看着被自己亲而易举就可以气得跳脚的苏清兰,可以在人际关系复杂的大家族中,存活多久。 “我不想同你说太多话,爹娘是疼爱你的,你那些小心思对付我可以,别寒了她们的心,别回头,连个回家的地方也没有。”说完这句话,苏清禾便转身离开。 不是苏清禾圣母,而是目前,苏清兰只是生活里的一个小分支,让苏家凭着自己的本事脱贫,让自己至少吃饱饭,才是最要紧的事,只要苏清兰不到自己面前来跳脚,否则,她自己做的恶,迟早有一天,都会报应到头上。 而苏清兰,看着苏清禾离去的方向,微微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