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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三合一

晚妆一口气说完再偷偷觑着谢怀璟的脸色。谢怀璟果真不似方才那般淡漠了,他揉了揉额头声音有些哑:“到底是什么情形……你再给我仔细说说。”

晚妆知道这一把她赌对了。

其实她是太后遣来伺候谢怀璟的人,这个“伺候”照理是可以伺候到床上去的。她生得美艳,心里也有不少富贵想头,不乐意干伺候人的苦差总想着一步登天的美事。她也算占尽了天时地利,太子屋里从早到晚都是她在伺候,她便成天变着花样打扮可惜太子从没有多看她一眼。

晚妆也不泄气太子毕竟还没通晓人事等他懂了风月就明白她的好了。

哪知道府里来了个叫阿鱼的。

阿鱼进府就跟别人不一样她是太子亲自带回来的受了伤,太子让医女连夜赶过来诊治。用膳也要阿鱼陪着一起今天还带阿鱼出府玩了这哪儿是领回来一个丫头啊?这分明是领了个心肝回来。

晚妆自觉她马上就要入谢怀璟的眼了哪能让横空冒出来的阿鱼捷足先登虽然还没正儿八经地登上,但瞧着也是迟早的事。

幸亏阿鱼的把柄捏在了她的手上。这种对手,自然能少一个是一个。

晚妆往前走了几步柔媚道:“殿下,那日婢子正打算去芍药那儿拿针线半路碰上了阿鱼婢子急着走芍药她会双面绣针脚也是一等一的细密,婢子想跟她讨教讨教,将来给殿下……”

谢怀璟听得不耐烦了,叫住晚妆:“别说你自己,说阿鱼怎么了。”

“是。”晚妆抿抿唇,“那会儿阿鱼就站在抄手游廊那儿,踮着脚想摘紫藤花,但她够不着,然后就有个贵公子走过去,替她折了一串紫藤,再然后,他们俩就有说有笑地聊起来了。旁的婢子也没怎么听清,只听见那公子哥一直妹妹、妹妹地喊着,可亲热了,还让阿鱼等他来娶她。”

晚妆越说越是得意和外男私通,放在宫里就是砍头的罪过,想来太子定不会轻饶。

谢怀璟觉得后脑胀胀的疼,仿佛有什么久远而纷乱的记忆嘻嘻闹闹地奔涌而来,他连忙揉了揉眉心,那种折磨般的不适感才渐渐消了下去。

谢怀璟抿了几口放凉的茶,好半天才问:“什么时候的事?”

晚妆义愤填膺:“就在上个月底。那公子哥瞧着清贵得很,应是过来拜见殿下的,竟然趁机干这等调戏侍女的勾当!殿下一定要细细地查,别放过这对奸夫……”

“闭嘴!”谢怀璟喝止道。

是傅延之。

谢怀璟睇着眼前的茶盏茶水已经放了很久,显出浓而深的碧色,油灯的火光倒映其中,突突地跳跃着。

谢怀璟深吸一口气,把茶杯盖儿盖上了。

他心里已经理清了一条脉络。傅延之和阿鱼并不是他想象中的素昧平生,他们俩似乎认识彼此。傅延之那样光风霁月的君子,当然不忍自己的表妹流落在外,最好的办法就是娶回家当夫人,名正言顺地照管。

难怪傅延之那天想把阿鱼带走!

但谢怀璟还是坚信他们俩之间止乎于礼,没有半点私情。傅延之应该只是为了亲戚情分,才说要娶阿鱼的毕竟如今阿鱼一介孤女,只剩定远侯府可以依靠了。

想明白了这些,谢怀璟纷乱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他望着面前亭亭立着的晚妆,眉心微微一蹙。

这个婢女不能再留了,免得她到处搬弄是非,让阿鱼没法儿做人。

翌日晚膳前,阿鱼和谢怀璟一起下棋,发现谢怀璟身边伺候的多了个新面孔,便问:“这位姐姐是新来的?”

谢怀璟说:“晚妆染了恶疾,出府养病了,她来补晚妆的缺。”

阿鱼当真觉得世事无常,“昨天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染了恶疾?”

谢怀璟捏着墨玉棋子,望向阿鱼的目光忽然幽深起来,许久没有移开目光。

阿鱼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殿下看我做什么?”

谢怀璟移开目光,状似无意地问了句:“听说你家和定远侯府是姻亲?”

阿鱼照实答道:“我有个姨母嫁去了定远侯府,如今正是定远侯夫人。”

“倒是很近的表亲。以前常常走动吗?”

阿鱼全然不知谢怀璟在套她的话,一五一十地全说了:“定远侯府离江宁太远了,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来往来往,平日都不怎么走动。”

谢怀璟一笑,才要落棋,就听阿鱼继续道:“不过定远侯府的二公子经常来家中小住,姨母若得空,也会陪着一起。”

谢怀璟手上的棋忽然顿住,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地收了起来。神色却还是镇定的,问道:“不是说离得远吗?怎么还住到你家里去了?”

阿鱼笑着解释:“二哥哥身体弱,自小就放在江宁养着,后来读书也是在我家的族学读的。”

谢怀璟听见“二哥哥”三个字,眸色越发幽暗了,“他就是你先前说的那个二哥哥?”

阿鱼提过好几次“二哥哥”,说他下棋下得好,读书也是一流,最初学大学时,粗略读了几遍就能倒背如流。先生考大家策论,只有他能站出来侃侃而谈。

谢怀璟一直以为天妒英才,这位文采卓绝的金陵才子已经死了!怎么也没想到阿鱼经常挂在嘴边的“二哥哥”就是傅延之。

阿鱼果真点了点头,又催促道:“该殿下落子了。”

谢怀璟随便挑了一处落棋,阿鱼看不懂他走这一步的用意,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跟了一步。

或许她小时候也是和傅延之这般相坐对弈,若堵住了对方的棋,还会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

谢怀璟心里实在梗得难受,有一种名曰“占有欲”的东西在心底作祟。阿鱼和傅延之决不止是认识彼此那么简单,他们分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他们还在太子府,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碰了面!兴许傅延之对阿鱼也不是全然无意,他定是真心喜欢阿鱼,才说要娶她的。

谢怀璟有些莫名的烦躁。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太陌生了,就好像传奇话本里修仙的道士千辛万苦找来一件法宝,每天都拿最珍贵的灵气去修炼这件法宝,好不容易把法宝炼化了,可以化为己用了,这时候别的修士突然冒出来说:“道友,这件法宝是我的,从小就是我的。”

倒不是没有解决的法子把法宝锁起来,不让旁人瞧见,不就行了?

阿鱼觉得谢怀璟今天不太对劲,虽然神色如常,但几次望过来的眼神都有些意味不明,看得她心里毛毛的。

她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心里想着,大抵是朝中有人惹太子生气了,要不就是宫中出了什么变故,总不可能是她的过错吧?

侍女端了新沏的绿茶过来,阿鱼接过手,替谢怀璟续了一盏茶,道:“殿下请用。”

谢怀璟回过神来,把适才那些不着边际的念头都甩掉了阿鱼是活生生的人,又不是器物,怎么能随随便便锁起来呢?

再说了,傅延之喜欢阿鱼,阿鱼又不喜欢他,只是因为自幼的情分在,才觉得傅延之格外可靠罢了。

这般想着,那些烦躁的感觉倒消减了不少。却不再有下棋的兴致了。谢怀璟吩咐侍女原样撤下棋盘,留到明天再下。

仲夏天暖,侍女端来冰湃的绿豆汤。绿豆都开了花,沉在最底下,十分软糯酥烂,汤水碧莹莹的一汪,加了不少冰糖,许是用冰湃过的缘故,喝起来倒不显得甜腻,只觉得冰冰凉凉的,很是清爽解渴。

绿豆汤是拿青花大海碗盛的,阿鱼捧着碗喝,一张脸都被碗挡住了。喝了一小半才搁下碗,拿汤勺舀绿豆吃。绿豆绵绵的沙沙的,轻轻一抿就化了。

阿鱼道:“燕京的绿豆汤都做得简单,在江宁,绿豆汤里还要加蜜枣、冬瓜糖,还有糯米和青红丝,嗜酸的话,放些陈皮也使得。”

谢怀璟喜欢阿鱼谈及吃食时亮晶晶的眼神,让人看了便忍不住跟着心生欢喜。便问她:“那样好喝吗?”

阿鱼重重点头,“做出来的汤汁晶莹清亮,也是很解渴的。”想了想又说:“殿下明天在府里吗?要不我去膳房做一份给殿下尝尝?”

谢怀璟一笑,正要答应,忽然想起膳房就在垂花门外,阿鱼去那儿难保会遇上一些外客……比如傅延之。

谢怀璟下意识不想让他们俩再碰面了。但他又实在想吃阿鱼亲手做的东西,想了想,说:“我让人把西厢房西侧的耳房收拾出来,改成一间厨房,以后你想做什么东西吃,在那里做便是。”

他越说越觉得这法子好,不容置喙道:“就不必跑去前头的膳房了。”

阿鱼就住在西厢房东侧的耳房,想到走几步路就有一个厨房供自己施展,心里还挺高兴的。

太子殿下真是个大好人!

虽然只是添一个小厨房,但也要挑一个适宜动土的黄道吉日。等厨房修整完毕,已是夏尽秋来。

有了小厨房之后,阿鱼成日都在琢磨做什么点心吃。一则是为解闷儿,洗洗花瓣,揉揉面,捏个花丸子,不知不觉半天就过去了,颇能消磨时间。二则是为了解馋阿鱼碰上旁的事兴许会迟钝,若碰上吃食,心思便陡然奇巧起来,道旁瞧见薄荷叶都会摘回来拌豆腐吃,寻常菜式在她手中都能翻出新花样。

阿鱼做好了点心从不会独享,而是会分给那些眼熟的侍女一起吃,原本那些侍女看阿鱼的眼光总是意味深长,吃了阿鱼的点心之后,便如吃人嘴软般,待她亲近友善起来。那些讲究礼尚往来的,还会给阿鱼绣一枚小荷包当回礼。因而阿鱼在太子府过得越发惬意舒坦了。

八月初二,是柔则公主的生辰。宫里热热闹闹地办了一场,大公主算是步入了二八年华,堪堪是适婚的年纪。

为公主择婿,应是帝后做主的事,但如今后位虚悬,天子又一向不管这个长女,所以挑驸马的事便由太后包揽下来了。

这些日子,太后经书也顾不上看,只张罗着给公主挑驸马,全盛京城的青年才俊都纳入了考虑。

柔则公主倒不是很乐意出嫁在宫中她是帝姬,嫁出去就是臣妇了,她又没有十分心仪的人,便情愿在宫里待着。

她同太后道:“我不急着嫁人,我还想再陪皇祖母两年。”

太后笑着说:“这是什么话?哪个姑娘家家岁数到了还不嫁人?你且风风光光地嫁出去,陪着我这个老婆子能有什么趣儿。”

柔则公主只好道:“但凭皇祖母做主。”

太后心底喜爱柔则公主,不愿让她以后嫁到别人家里看婆婆的脸色,就想着建一座公主府,令驸马与公主同住。

柔则公主自是愿意的,面上却推辞,“这未免太奢费了……”

太后慈爱道:“你陪了我这么多年,最好的年纪都跟我待在山上了,如今不过一座公主府,哪里就受不起了?不如你先去太子府瞧瞧,大抵就是那个形制,你看看喜不喜欢,若有哪儿不合心意,再让工匠们修整便是。”

于是柔则公主就来太子府做客了。

太子同这位异母的大公主,原先并没有多少姐弟情分,不过太后回宫后,两人常常在慈寿宫见面,便也渐渐熟识了。

柔则公主来了之后,先去太子府的园子逛了一圈。园内挖了一个荷塘,这个时节荷花已经凋零了,只剩满池的枯叶残荷,柔则公主就近坐在流云亭,吹着沁凉如水的西风,赏着自成画意的枯荷,侍女们围在身边,端茶倒水地伺候着。

柔则公主惬意得很,心想,等公主府落成之后,府中便以她为尊,驸马见了她也得俯首,她上不用侍奉公婆,下不用管束妾侍,每天都能在府中赏景为乐这么想想,她也不怎么抗拒嫁人了。

谢怀璟忙完了手上的事,就来找柔则公主了好歹是客人,总不能冷落了。两人互相寒暄了一会儿,谢怀璟随口问了句:“驸马可定下了?”

提到这个,柔则公主不禁有些羞赧,“听皇祖母说,文渊阁吴大学士才学斐然,写得一手好文章,祖上还任过首辅……多半就是他了。”

谢怀璟默了半晌,问道:“莫不是今年秋闱的主审官那个叫吴之材的?”

柔则公主轻轻点了点头,“再过几天,赐婚圣旨就要下来了。”

谢怀璟许久没有说话。那日从茶楼回来之后,谢怀璟便着意暗查秋闱的主审官,果真让他查到了内阁吴之材偷偷泄题的罪证。

他一直隐忍未发,是打算等泄题的风波传扬开来之后,再站出来揭发吴之材届时他在朝中的威望又会更上一层楼。

没想到柔则公主要嫁的人,就是吴之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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