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真事?”走在宫中的长廊里,楚王妃问身边的长史夫人。 长史夫人算是楚王妃愿意说上话的夫人之一。她听到楚王妃的发问,环顾一圈四周,才小声道:“确有此事。那陈聿修已经订过三次婚了,头两个都是未过门就病了,病得下不了床。最后一个是成婚前晚突然中风,后来就那么去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楚王妃实在有些不信,“那是多好一儿郎啊。” “是啊,”长史夫人叹口气,“那孩子,模样又俊,文识过人,陈府好不骄傲。长到十岁,就已有人上门说亲,可不想却是个克妻命。前两个小姐啊病得只能躺在床上靠人喂食了,都不肯退婚,心心念念的都是他,还是父母逼着给退掉的。陈府也是没办法了,这才找了第三家。” 她顿了顿才续道:“那家身份不高,原本陈府是看不上的。可当时已经没有家族敢把女儿许配给陈聿修了,这才草率地说了亲事。谁知这也是个短命的……” 楚王妃皱了皱眉,她惯来是不太信这些的:“你别瞎说,不一定就是他克的。” “确实也有人这么认为。”长史夫人唏嘘不已,“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那孩子风头太盛,有人看不过眼,也是情理之中。” “哦,我说嘛。”楚王妃笑了笑。 长史夫人将她往旁边一拉,避开身后跟随的宫婢,悄声道:“也有传言说,这些都是六公主做的。” “六公主?”楚王妃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骄纵跋扈的身影,“那位公主,今年都十九了吧?” “下个月就是她年满十九的生辰了。”长史夫人犹疑片刻,道,“据说六公主至今未嫁,也是为了陈聿修。” 楚王妃对那位公主的印象并不好,一听此言便嗤道:“那第三位小姐好端端地,居然中风死掉,其中肯定不简单。听你这么一说啊,倒是能看出些什么了。” 长史夫人吓了一跳,急道:“娘娘,这话您可别在外边说啊!” 楚王妃当然清楚,她点点头,抬脚继续朝前走着,长史夫人快步跟上。 “唉,要是没这出,那孩子与我家昌荣,也算是登对。”楚王妃虽然不像京城中的贵妇那般在意“克妻”的说法,可牵扯到自己的骨肉,也没法子完全淡看。 长史夫人掩口一笑:“您家里不是还有个文武双全的郭临嘛。臣妇可是听人说,昌荣和他的关系非常好呢!他为了昌荣,都拒绝了贵妃娘娘的指婚。” 楚王妃轻笑数声,心里想到,如果京城的局面太过复杂,那还真不如把昌荣假装嫁给郭临,借此脱离这场纷争。 —————————————————————————————————————————— 自从昌荣来了京城,郭府上上下下可以说是一片“热闹”。 昌荣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在京城又没有朋友。楚王府中的楚王妃和世子每天都有事,她身边没有人陪,便天天都往郭府跑,这里至少还有个玉锵可以逗逗。殊不知她的这番做法,更让她和郭临的绯闻在京城传得漫天飞了。 阮云作为郭府中掌权的主母,这几日天天都陪着昌荣。自从她“入”了郭府,府内大大小小的事物便渐渐转移到她的手中。她虽然身子还未好全,但在繁忙的生活下,每日都有事做,人是越来越健康,整个人都焕发出新的朝气。 昌荣抱着玉锵左奔右跑,将他颠得咯咯直笑。跑累了,便坐下来歇会儿。抬头看见窗外万里无云,艳阳高照,是难得的好天气。她心头一动,便和阿秋提议,带着玉锵出府玩玩。 阿秋自是无异议,阮云却有些担忧,没得郭临同意就带玉锵出门怕会有什么不好。昌荣见状,直爽道:“安心啦,咱们这么多人带着他一个,能有什么事。再说了,还有我在呢!” 她们浩浩荡荡地出了门,一连三辆马车,几乎晃花了行人的眼。 昌荣坐在车内,看到道旁房屋的间隙中露出波光粼粼的江面,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她从小见得都是一望无际的黄沙,难得看到一条宽大的河渠。她转身拉住阿秋的手,激动得连声问道:“能去坐船吗?” 阿秋看了眼怀中的玉锵,为难道:“郡主,江上风大,恐怕……” 昌荣歪着头想了想,眼角的余光瞟到掠过车窗的一幢清贵雅致的阁楼。 “啊!”她叫起来,“那就去酒楼坐坐吧!” 既然不能坐船,那就坐在江边的酒楼里,赏赏江景也是不错的。昌荣的想法十分简单。 马车停在了清风楼的门口,昌荣步履轻快地跳下车。她一身华贵的大袖衣群,头上戴着样式简单却价格昂贵的金钗。身后跟着阿秋、阮云等人。 “掌柜的,还有临江的雅阁没?”昌荣面色如春,甫一进屋就高声喝道。 掌柜不疾不徐地从柜台后绕出来,恭敬道:“有的,小姐里边请。” 昌荣乐呵呵地朝前走去,还不忘回头示意阿秋她们跟上,掌柜带着她们朝楼上走去。这时,从二层南侧的一间雅阁中,走出几位妙龄少女。 “阿樱。”一个容长脸的少女低声惊呼,伸手将身前的一位少女拉了回来。她的目光,直直地望向走上楼梯的众人。 被她拉住的少女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再回头瞧去。却猛地被惊震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那厢,昌荣负手信步在前,阿秋跟在她身后,时不时回过头看上几眼落在最后的阮云。阮云怀中抱着玉锵,满脸的疼惜和温柔,是旁人一眼就能看出的幸福模样。 这边的少女们看到这幅场景,便有人忍不住了。 “阿樱,那个就是迷惑了郭大人的妓子是吧!你等着,看我如何教训她。”站在她们最前便的一位黄衫少女说着就朝前走去。 秦慕樱阻拦不急,连忙和容长脸姑娘一道赶上。 “喂!站住!”黄衫少女气喘吁吁地跑上来,一跳胳膊伸得老长。眼看就要够着阮云的肩膀,却堪堪收了回去。她临到头想起对方身份低贱,不配她触碰,便缩回了手。停住脚步,大声嚷道:“说的就是你,那叫什么云娘的!” 阮云疑惑地回过身,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似在回忆是否认识。但对方却仿佛受辱了一般地大叫起来:“看什么看,你这下贱妓子竟敢直视我!” 昌荣此时也注意到了这番动静,她拉开阿秋,走到阮云身前:“怎么回事?” 阮云呆呆地摇了摇头,她是完全不清楚。 “你装什么无辜!”黄衫少女虽然被后来赶过来的两位少女拉住,但仍是一脸的不忿,“你坏了人家的大好姻缘,还敢出来乱晃,是想耀武扬威吗!” “大好姻缘?”昌荣莫名其妙。 “我们阿樱哪一点不比你个妓子好,郭大人定是被你迷昏了头才会……” “噗——”昌荣闻言,忍俊不禁,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黄衫少女被她打断了话,又羞又恼:“你笑什么!”她说着冷笑一声,“看你和这妓子一道,想来也不是什么好……” 容长脸的姑娘大步冲上前,及时地捂住了黄衫少女的嘴。 昌荣擦掉笑出来的眼泪,道:“你方才说,她迷昏了郭大人?” 黄衫少女正欲再言,却被容长脸姑娘死死地按住:“小女姐妹性子直爽,有些口无遮拦,想来是方才玩闹嬉戏多喝了几杯的缘故,还望诸位不要见怪。” 昌荣挑了挑眉:“哦?” 黄衫少女扒开捂着她嘴的手,不满道:“为何不让我说,这等下贱的妓子难道我还奈何不……” “够了!”一声清喝声止住了所有的话语。 黄衫少女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惊叫道:“阿樱?” 秦慕樱凄苦地看着她:“缇姐姐,这是阿樱自己的事,您就别管啦!” 原来,这黄衫少女名叫傅缇,旁边容长脸的姑娘叫卫堇,二人都是秦慕樱的手帕交。见她最近总是容色黯淡,便带她出来散心。傅缇脾气火爆,尤其是听说样样都好的秦慕樱居然败给了一个妓子,浑身上下都是气。本就想见着阮云了给她点教训,没料到立马就给碰上了。她那火气一点就燃,片刻间见谁咬谁。 相比之下,年龄不大,但却沉着稳重的卫堇就明事理很多。她一眼就看出昌荣衣着不凡,担心傅缇冲撞的是个贵人,千钧之际拦下了她。 昌荣望着她们三个,突然冷冷一笑,道:“你们说我临哥哥昏了头看上了阮云?”她身后的阮云抱紧了玉锵,微微地下了头。 傅缇听了这话,“哼”了一声,表情鄙夷。卫堇却暗道一声不好,会叫郭临“哥哥”的恐怕只有一人…… “在我看来,你们三个加起来,都比不过她。”昌荣伸手指了指阮云,对着她们嗤笑道,“不怪我临哥哥看不上你们,说他人不是前,也先看看自己的斤两。” 傅缇柳眉倒竖,正欲呵斥,却被卫堇硬生生拽至身后。 “敢问这位小姐,可是楚王府的昌荣郡主?”卫堇躬身道。 昌荣嫣然一笑:“正是。” 秦慕樱一惊,呆愣地立在原地,望着昌荣。昌荣身形亭亭玉立,容貌如琬似花,看起来活泼可爱。 原先她比起阮云便自惭形秽,现在看到昌荣更是无地自容。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做些什么,秦慕樱低垂下头。明明已经打好主意要好好去对待阮云,和她亲近,好让郭临看到自己善解人意的一面,说不定就能回转心思。 可她如今看到了什么……郭临喜欢的昌荣郡主,不但身份尊贵,容颜秀丽,而且和阮云相处得这么好。她拿什么去胜过人家。 秦慕樱的心里,第一次对这段遥不可及的恋情生出一丝绝望。眼眶里的泪珠再也抑制不住,纷纷滑落。 傅缇此时此刻才是如坠冰窖,身不知何处。她刚刚居然吼了郡主…… 傅缇哆哆嗦嗦地跪下:“罪女不知是郡主殿下,多有得罪,还望郡主饶恕。” 她总算还是清醒了些。卫堇松了口气,拉着秦慕樱一道下跪行礼。 昌荣的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她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见状也就摆摆手让她们起来。回头看见弯腰垂首的阮云,抬起手臂一把拍上她的背。阮云被她吓了一跳,瞬间挺直了背,惊疑不定地回望她。 昌荣哈哈一笑,从阮云怀中接过玉锵抱在怀里,径直朝着前方的雅间走去。清风楼的掌柜,已经站在门口候了她们多时了。 傅缇呆呆地攀着卫堇的手站起来,尤自有些不信:“她就这样……放过我们了?” 卫堇叹道:“昌荣郡主在琼关长大,性子豪爽,同那些贵女们不同。”她转头看向秦慕樱,眉头微皱,“阿樱,你要胜过阮云不难。可是要胜过这位郡主,实在不容易。论样貌你尚能比得,可这性子……郭大人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在他眼里,怕是更欣赏郡主这种的个性,你得警醒些啊。” 秦慕樱怔怔地点了点头。卫堇不能确定她听进去了,但也理解她此时纷乱的心境,只能深深地叹了口气。 —————————————————————————————————————————— “请问,您是打尖还是住宿?”小二疑惑地看着眼前的这位公子,他明明看起来不是风尘仆仆的样子,为何要来这京城郊外的客栈呢? “这是玉来客栈吧?”那人声音低沉清晰,无波无谰。 小二点点头:“百年老店,童叟无欺。” “那便是了。”那人道,“我来是要找在天字三号房的客人。” 小二猛地睁大了眼睛,他静静地盯了对方几秒,见对方镇定如斯。才又环顾了一圈四周,确定没人注意这儿了,低声问道:“敢问公子大名?” “在下赵寻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