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内,赵王顶着满头满脸的血,缓缓爬起身,望着庆王大吼道:“你这个下等庶子,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乱吠!” 庆王高坐在上方的太师椅上,撑着头望着下面的二人,啧啧叹道:“五弟,你看看你们这对苦命鸳鸯。一个是‘死人’,一个是军妓。难怪天生一对呢!不过,四哥我心肠好,虽然救不了你,但还是能救救你的未婚妻。你信不信,只要我一个眼神,下面的人就会把她完好无缺地送到我床上来。”他这话说得下流又乖张,已全然不似皇子之尊。 赵王登时火冒三丈,站起身就要扑上去。没几步,他脚上拴着的铁链就绷直了,他又重新摔回了地面。拽着铁链的侍卫想要邀功,故意往回拉铁链,赵王只能无力地挣扎着。 看着地上被拖出来的一条血印,庆王脸上的表情果然变得更高兴起来。 赵王恶狠狠地盯住庆王:“你有本事冲我来啊,对付女人算什么。” “啧啧啧!”庆王咂舌道,“你们这对苦命鸳鸯,生生世世都是一对,我当然要一视同仁啦。你说是不是啊,贺小姐?” 赵王只是恨恨地瞪着他,可过了好一会儿,却没有听见贺柔出声,他不由回头望去。靠墙蜷成一团的贺柔看到他满脸是血的脸,上面一双未及收回恨意的眸子。简直是地狱来的恶鬼,哪里还有以前雍容高贵的赵王的影子。她吓得放声尖叫:“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柔儿,是我啊,我是意南。”赵王连声道。 “不,滚开!滚开!我不要见你!”贺柔将头缩进臂弯,双手直摆,整个人害怕的不住后退。 “柔儿?”赵王大叫一声,见贺柔还是如此,不禁转头怒吼道:“你做了什么?!” “呵,你不如问问你的未婚妻,她做了什么。”庆王懒洋洋地回道。 赵王惊疑不定地看向贺柔,看她哭得凄惨害怕的样子,心中又觉得是庆王在挑拨离间。 “不妨告诉你,这丫头原本在琼关的军营里,被郭临带回京,藏在府上。可你知道我是在郭府的哪儿找到她的吗?”庆王微微抬眉看向发愣的赵王,轻笑道,“在郭临侍卫的房中……” “你胡说!”赵王怒目而瞪。他膝行几步爬向贺柔,哀声道:“柔儿,他在胡说对不对……” “你不要过来!”贺柔大喊一声。她颤抖着抬起头看向赵王,神情异常凄苦:“为什么你要出现……为什么……” 赵王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以前我们有婚约就算了。”贺柔哭涕道,“可是现在,你害死了我的父兄啊!” 赵王猛然扬手指着高座上的庆王,一双充血的眼珠几乎瞪出眼眶:“是他,是他们害了侯爷,不是我啊!” “可你要不去逼宫,他们会死吗?”贺柔猛地摇头吼道,她喘着气看着赵王,“就算你没害死他们,你与侍从苟且,有那种……断袖之癖。我怎么可能,还和你……” 赵王哑然跪在原地,久久不能反应过来。贺柔还在哭诉着:“以前哥哥劝我,说你成了亲就会回头,我才逼着自己……赵王哥哥,你放过我吧……”她说到最后,已是捂脸呜咽。 庆王看到这儿,仰头大笑:“哈哈,贺小姐,你还没说你与那侍卫的事呢。嗯,想来人家千里迢迢将你从吃人的军营中救出,一路又细心护着你来到京城。你芳心顿失,抛掉闺阁礼节,与他珠胎暗结……” “姚大人不是这样的人,你休要侮辱他!”贺柔转头喝道。 “五弟,你看到了吧。这世上剩下的最后一个和你有牵连的人,心也不在你这儿了。我要是你啊,早羞得抹脖子了。”庆王得意洋洋。 “君意苏,我就是死,也要拖你下地狱。”赵王的声音犹如厉鬼索命,让人听了浑身难受。 “我说过,你当年怎么害我的,我会一笔一笔的还回来。”庆王笑看着他,可那笑意里藏着的,是无穷无尽的杀意。 “我害过你?”赵王冷哼一声,“你们欺蒙太子,陷害于我,现在还想反咬一口!?” 庆王突然不笑了,他冷冷地盯着赵王,看着他那张狼狈不堪的脸。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仿佛思绪也飘到很远去了。 屋内顿时诡异地安静下来,能听到耳里的只剩贺柔的抽噎声和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 “我当年生了场小病,你故意在父皇面前咳嗽几声。骗父皇说是我把病传给了你,让他把我送到行宫。”庆王忽而开口道。 赵王一愣,渐渐回想起来。这不过是他那时瞧庆王细皮嫩肉,像个娘们似的让人看不上眼,便故意整整他。后来他被皇上送走,他也就淡忘此事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冷笑道:“你本来就有病,去行宫养养是为你好。” 庆王一张眉清目秀的脸突然变得分外狰狞,他几步跨下高座。一旁的侍卫见他要动手,连忙上前用铁链将赵王牢牢锁住。庆王扬起手,连抽了赵王几个大耳光,打得他口鼻喷血。那“啪啪”的声音回响在屋内,每一声都让人胆战心惊。贺柔埋着头捂住耳朵,吓得浑身直抖。 “殿下!”有人轻轻叩门。 门口的侍卫过去拉开门,门一开,一串响亮的婴儿啼哭声登时传进鲜血暴力的房内。庆王停下手,接过下人递来的帕子,皱眉道:“怎么回事?” “本来嗅了迷香睡得挺好的,方才不知道怎么醒了,哭得不行。殿下,这孩子您要还有用,得找个法子安置啊。” “好端端抓什么婴儿。”庆王被扰了兴致,又被那哭声吵得烦躁无比,一张脸顿时沉了下来。 “属下是听您说过,郭府里的婴儿是镇国侯的孙子。抓人时刚好碰到抱着孩子的奶娘,想着估计有用,就顺手……”那侍卫小心地解释道。 贺柔猛地抬头望去,从她这里只能看见侍卫手中花团锦绣的襁褓。她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心中想道:他说这是爷爷的孙子…… “哦?”庆王起了点兴趣,伸手道,“拿过来。” “咚咚咚”的叩门声再次响起,站在门口的侍卫不耐烦道:“又是谁啊?”他打开门。 “砰”的一声巨响,开门的侍卫被一拳重击直接掼进屋内,连滚数圈,人事不省。 “谁……”庆王喝声未起,屋内几个侍卫接连倒地。 郭临双脚一蹬,持剑翻身轮圈划去,削向抱着玉锵的侍卫的手臂。那侍卫反应极快,反手举剑相抵。二人一触既分。 方才郭临的手已经堪堪摸到了玉锵的襁褓,差了一点没能夺回,她不禁暗道一声可惜。走到贺柔身前,将她拉起。 “郭临,你……你胆子不小啊!”庆王这时才看清是她。余下的三五个侍卫围成一圈将庆王护在身后,竖着武器,警惕地盯着她。 郭临回头望向他们,冷声笑道:“庆王殿下,不妨告诉你,我郭临自八岁起就在刀尖上过活。从前不出手,是不想和你们闹得太僵。可你们三番五次的挑衅,是真当我不敢吗?” 贺柔的脸上还挂着泪,呆呆地看着郭临,眼中不知是欣喜还是畏惧。 “你可是在等外头的侍卫进来救急?”郭临转过身,望着庆王一声轻笑,“不用等了,他们都不会来了。” “你把他们……?”庆王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他们什么动静都没听到,屋外那么多侍卫就已经被郭临解决掉了? “房子周围十四个,屋顶上两个。”郭临左臂合拢,剑横在关节处一拉,将剑身上的血擦净,“至于这院子里还有几个,都无妨,来一个杀一个就是了。” 围着庆王的侍卫不由自主地开始打颤,虽然他们都是被精挑细选出来的优秀武士,可和郭临根本无法比,段数差距实在太大。眼看郭临悠然自在地一步一步逼近,他们竟然哆哆嗦嗦地后退起来。 庆王发觉了属下的异样,连声命令道:“就一个人,怕什么,全都给我上!” 他注意到前面侍卫手中的婴儿襁褓,一把夺过,大笑道:“哈哈,郭临,你不是很喜欢这小子的吗?那你最好还是束手就擒,不然……”他说着,就要把襁褓举起。 说时迟那时快,郭临一声大喝:“赵王!”赵王应声而起,一脚踹开左边的一个侍卫,转身径直扑向庆王。 赵王常年练武,身躯魁梧高大。虽然年纪比庆王要小,但那重躯的一扑之力,却不是庆王这种弱质病体能扛得住的。庆王连连后退,可却不慎被脚下的铁链绊倒了。赵王满怀恨意的一扑,直将他压得狂吐鲜血。 庆王手中的襁褓抛在了空中,翻滚着,那一瞬离近旁的刀光剑雨,只有一厘一微的距离。贺柔紧紧地盯着襁褓,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着赵王踹开侍卫换来的一条缝隙,郭临几乎是以人类的极限速度贴地奔了过去。背上微感一凉,似有刀剑划伤,但她根本顾及不了了。她的眼里,只有玉锵的襁褓。 “砰”的一声,郭临的后脑撞上墙壁,喉头一甜,一口鲜血抑制不住地喷出,淋在襁褓上。她喘了喘气,慢慢将襁褓移开,露出玉锵的小脸。玉锵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瞅着郭临。也许是被入眼的一片腥红吓到,也许是见到了熟悉的人,他竟一时停住了哭啼。 郭临将口中的血吐到一边,杵着剑站起身。发髻被撞散了,头发凌乱地披在肩头。左手环着婴儿,右手持剑。哪怕这已经是和方才威风凛凛的模样有天壤之别,可那瘦削身躯爆发的力量与气势,还是让面前的侍卫个个心惊不已。 侍卫们不敢直面郭临,见赵王正压着庆王,便挺剑上前救援。郭临身子一动,挡在了他们面前。 侍卫们对看一眼,其中一人壮胆说道:“郭大人,你就是再强,也是一个人,又受了伤,手里还有个孩子。你是打不赢我们的……”他虽然觉得道理如此,可却说得没什么底气。 郭临呵呵一笑:“你们好像忘了,我乃是掌管京城治安的京兆尹。既然是来捕抓乱党,我会一个人来吗?” 侍卫们吓了一跳,算起来,他们不是庆王正儿八经的护卫,没有官秩。如果京兆府役真的来了,他们被冠上乱党的名抓起来,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为首的侍卫萌生怯意,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其他几个侍卫也跟着他退后了几步。之前抱着玉锵走进来的那个侍卫见状,连忙喝止道:“喂,你们几个,他不过是虚张声势,我们一齐上……”他的声音在一片溅血声中戛然而止。 他心中着实是觉得郭临强弩之末了,便放松了警惕,一心只顾回头劝说。哪料郭临当即一个快剑刺进他的咽喉,顷刻间已取了他性命。 那还犹自张着嘴说话的脸下,是穿过喉咙滴着血的剑尖。这幅画面实在太过吓人,侍卫们再也禁受不住,纷纷惊叫着奔出了房门。 郭临立在原地,一张脸涨得通红。她艰难地从侍卫脖颈中拔出剑。身体再也坚持不住,跪倒在地。她猛咳几声,吐出大把鲜血。贺柔这时终于敢走上前来,问道:“大人,您……还好吗?” 郭临没有力气回答她,只管将憋了半天的血尽数吐出,这才勉强能站起身来。赵王此时也走了过来,那边的庆王躺在地上,已经不省人事了。 赵王问道:“你是京兆尹?” 见郭临点了点头,他便笑道:“好,等本王恢复了身份,定要父皇重赏于你!” 郭临心中苦笑,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简直将她吓得魂飞魄散。满脸是血的庆王,站在赵王的身后,正举着一把大刀,眼看就要砍下。 几乎是一瞬间,郭临扑身而上,右臂撞开赵王,右手中的剑径直刺向庆王心脏。 她的左手正抱着玉锵,无论如何没有办法去挡下这一刀,只能围魏救赵。如果庆王的刀非要落下,那么很可能两败俱伤,将命丢在这里。 郭临的剑凝在庆王胸前,悬而不动,她的意思很清楚。只要庆王有收手之意,剑就会划向上方的锁骨而不是穿透心脏。她毕竟是朝中官员,不可能真的杀掉庆王。 果然,庆王有些犹豫,举起的刀滞空了一瞬。郭临暗松一口气,正要凝神将剑尖挑上—— “噗嗤”一声,这是剑刺入肉体的声音。 庆王低头看了眼插进自己胸口的剑,艰难地抬起头。 他那瞪得圆滚的眼珠里,印满了郭临不可置信的神情。 赵王在千钧一发之际,握住了郭临的剑,把它推进了庆王的胸膛。 时光似乎凝滞了。直到郭临的右手颤抖着松开了剑柄,庆王的身躯没了支撑,轰然倒地。 满室扬起的尘埃中,赵王看了眼死去的庆王,缓缓抬起双手,左右翻开。 片刻间,他的脸上溢满了抑制不住的兴奋:“我杀了他了,我杀了他了……哈哈哈哈,我为自己报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