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下次请对方吃饭,但是具体的下次是什么时候,就连楼梨霜自己也不确定。 请人吃饭这种事,通常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楼梨霜想了想,还是决定做些甜点。 买来的太没诚意了,还是自己做吧。 最后,楼梨霜是攥着自己做好的一袋子手工饼干走到夏目班级门口的。 她特意挑在了午休的时间点过去,好让自己在结伴着正要去找地方吃午餐的学生群中不会显得太过突兀。 只是才走到门口,她的脚步却又停了下来。 现在正好是午休的时间,夏目会不会也和别人一起去吃午餐了? 要不然还是让人把这袋饼干放在夏目的桌上吧…… 但是这样会不会感觉怪怪的,总觉得好像暗恋似的。 楼梨霜很是纠结地在门口走了几个来回,想进去又不好意思,想走也不好意思。 教室里,茶发少年却坐在位置上。 他撑着脸,看着正在他的桌子上来回走着、模仿着楼梨霜神态和动作的小妖怪,唇角不经意地就流泻出了几分笑意。 西村悟正从书包里拿出便当盒,打算叫夏目一起去吃饭,一回头,就看到少年脸上温柔肆意的笑容,颇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怎么了怎么了?这里有什么好笑的东西吗?” “没什么。”夏目唇角一弯,看着小妖怪用一张毛茸茸的脸做出苦恼的表情,眼中笑意更甚。 “真的?”西村悟狐疑地看了夏目一眼,有些不太信,但夏目不说,他也没法强迫他开口,只好转开了话题问道,“算了,我和笃史打算去天台吃便当,你要和我们——” 他的话还说完,桌上的小妖怪就咋呼了起来:“夏目大人,梨霜小姐要走了!” 夏目立刻站了起来,向着教室外走去:“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了。” “诶,你不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我没带便当。”他道。 看着他难得带了几分急迫的身影,西村悟愣了半晌,而后诡异的眼神瞄向了他抽屉里已经露出了一角的便当盒,忍不住嘟囔道:“这不是便当,是什么……” 楼梨霜在门口又走了一个来回,最后还是先决定回去再说。 她正转过身,突然地,身后的拉门就哗得一下被拉开了。 “夏、夏目君……”楼梨霜抱着饼干,有些没回过神,愣愣地抱着怀里的饼干微微仰起脸,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 茶发少年不动声色,轻轻提起唇角,脸上温柔的笑容就便拂面而来:“好巧。” “啊,是呢。”楼梨霜这才回过神,将手中用袋子装好的饼干递了过去,“对了,这个是送给夏目君的谢礼,是我自己做的饼干,味道可能不太好,不要嫌弃。” “谢谢。”夏目笑了笑,而后接了过来,“一定很好吃。” 客套的话过去后,两人之间便有些沉默。 楼梨霜有些不自在地用脚尖在地面上杂乱无章地划了两下,这是通常她觉得尴尬时的小动作,夏目显然也注意到了,少年纤长的眼睫压住清亮的眼眸,轻轻地颤了颤。 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他都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 幼时的经历和他天生柔和的性格使得他性情内敛,但他却偏偏有着比平常人更加细腻的心思,这种矛盾的特性很多时候会让他觉得难受。 就好比现在。 他其实并不懂得如何讨楼梨霜喜欢,也不知道该去和她说些什么。 在他的记忆中,好像一直都是她对着自己主动。 主动在他哭泣的时候安慰他,主动在他被其他孩子孤立的时候说要当他的朋友,主动在他离开东京到八原时来找他—— 最后,仍是她主动告诉他,“贵志,我喜欢你。” 他只主动做了一件事。 那就是主动离开她…… 突然地,他又想起了自己离开的那天,那个握着自己的手的少女。 她依旧是那么好看,黑发雪肤,眼眸中倒映着月华的幻影,整个人就像是被时光永远禁锢在了最曼妙绚烂的年纪——那是一朵花开的最美丽的季节。 可他却已经老了。 白发苍苍,脸上满是皱纹,就连被她握着的那只手上都已经颤巍巍地用不上一丝力气。 他就那么枕在她的膝上,静静地看着她。 也不知道是那天的阳光太过煦烈,还是他已经老得都看不清眼前的一切,那个好看的少女竟就这么慢慢地虚化在他的眼底,一点一点变得模糊。 他忍不住就叫她的名字:“梨霜……” 喑哑的,虚弱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的声音。 那个少女握起他的手,慢慢地放在脸颊边,轻轻地回他:“我在啊,贵志。” 他却已是衰弱地什么都听不清了,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她的名字。 “梨霜……” “梨霜……” “梨霜……” “我在。”她微微笑着,没有哭,只是就这么将他的手贴在了脸颊上,然后伏低身,唇瓣凑近他的唇角,轻语道,“贵志,我在这里。” 他颤抖着指尖去抚摸她的脸廓。 她按着他的手,帮着他用冰凉的指尖一点一点扫过自己的眉眼,鼻子,嘴唇。 最后,她听见他说:“不要哭啊。” “我没有哭啊。”她捧着他的手蹭在脸上,唇角轻扬着,“贵志说过,不想看到我难过,所以我在笑啊。”她的声音又轻又缓,听起来就像是在喃喃自语,“但是,贵志,如果能再遇到你,我一定会把你锁在这里。” 锁在这个与世隔绝的桃源乡里,永远都不会老去。 他微微一笑,抬起头,用尽自己最后的气力,轻轻吻上她的唇,声音轻若蚊蝇:“好啊。” 只要她喜欢,怎么样都好。 冰凉而苍老的唇甚至不够印上唇瓣,只堪堪触及下巴,只那么轻轻地碰了一下,他就像是卸去了所有的气力一般重重地倒回了她的怀里。 就在那双温柔的茶色眼眸阖在一起时,一直微笑着的少女终是涌出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