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后,云马路西林咖啡厅。 谢云亭穿着时下盛行的白色西装马甲三件套,颇为时髦的拼色领,左边胸口微微露出蓝色的口袋巾,手中还托着一顶浅棕色的费多拉帽,看起来颇为绅士。 “你装扮起来,竟然如此摩登!”江羡鱼惊讶道,眼中含笑。 谢云亭掩口轻咳了一声,他本生的风度翩翩,是跟江临渊截然不同的气质。 “小姐唤我来……” “做什么要叫我小姐?”江羡鱼嗔了他一眼,“谢世伯与江叔叔是过命的交情,虽居副官之职,却与叔叔他情分深厚,你人前人后只唤我小姐,岂非刻意生分?” 谢云亭张了张口,比不得她的伶牙俐齿,只得应是,心头漾开莫名的喜悦。 江羡鱼满意的笑起来:“日后你就唤我阿鱼便是!” 谢云亭只得应了,虽笃定自己不会在人前如此亲密称呼,但两人独处时,难免忍不住借此拉近心房。 两人点了咖啡,边喝边聊。 江羡鱼频频看向对面电影院,谢云亭顿了顿:“要去看电影吗?” 江羡鱼转眸看来。 谢云亭心跳加快,禁不住放慢语速:“……新华剧院有一部蝶月大明星的新片《魂牵西廊》,阿鱼想看吗?” 总算说出口了!他长舒一口气。 江羡鱼又何尝不是?看他那副腼腆模样,真以为等不来这句话了。 她莞尔一笑:“好啊。” 剧情中,就是在新华剧院的雅间里,江临渊和方明黎第一次会面,方明黎一见倾心,回到南方便与父亲商定下了婚事。 江羡鱼不能直接干涉此事,否则就又要走上老路,但她也不可能放任江临渊与方明黎勾搭在一起,那还有她什么事儿? 是以,她便挽着谢云亭,优哉游哉看了整场电影。 为了起到刺激作用,她还特意选了疑似江临渊包间的相邻处,暗戳戳的打算来个“巧遇”。 可惜直到底下人群散尽,隔壁依然没传出什么动静。 江羡鱼不好久留,便与谢云亭并肩出门,到了楼下,她忽然道:“糟糕,我忘了拿手袋。” 她今早出门特意选了只十分小巧的珍珠手袋,搭配衣饰看起来精致靓丽,方才离开时刻意丢在了座椅上。 “我去帮你取。” “不用,你等我一会儿就行。”江羡鱼说的飞快,转身匆匆跑回楼上。 刚进到二楼,果真与一行人碰了面。 男子身材高大挺拔,惯常穿的军装今日却换成了一身靛蓝西服,内搭是白色的衬衫,深条纹领带,一小节金色的怀表链自马甲口袋边缘垂下,他手中捏着一顶帽子,正与身旁的女郎说话。 女郎正是方明黎,年方十九,留洋归来。 她穿着件深紫色层叠云纱洋裙,勾勒的腰肢纤细,胸峰挺拔。只是肤色算不得极白,不过搭配上出彩的五官,整个人便有种海归派的时髦感,是旁人无法比拟的。 江羡鱼在他二人面前止步,用微微带着惊讶的口吻唤到:“大哥?” 江临渊早已看到了她,事实上,早在她和谢云亭进入隔壁雅间看电影时,他就已经得了耳报。正因如此,他才多留了片刻,以为她走了,不想还是撞个正着。 他不知自己为何要躲开,许是因为先前她对这门联姻的不满让他不太放心,怕她捣乱? 他思绪繁杂,身边曼妙的女郎已脱口而出:“这位可是江小姐?” 江临渊微微颔首:“正是舍妹。” 转而他又看向江羡鱼:“不是叫你乖乖待在家中不要乱跑?” 他语气有些生硬,江羡鱼便嘟起嘴:“许你约会女郎,便不准我出来看个电影吗?” 江临渊眼波微动:“谁陪你来的。” “云亭啊……”果然听她道,“啊,他还在外面等我,不跟你说了!” 她跟方明黎眨眨眼,模样很是娇俏:“这一位莫不是英国留洋归来的方小姐?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临渊哥哥可是很少与女郎约会呢!” 她说的飞快,声音像一串玉珠滚落在盘中,清脆动听。 说完也不管江临渊面色如何冷淡,瞄了眼方明黎微红的脸,便飞快进到包间取回了手袋,冲着两人扬一扬手:“回见。” 脚步轻快地下了楼梯。 江临渊隐约听到她的笑声从楼下传来,仿佛在跟谢云亭说着什么有趣的事,态度如此轻松随意,却跟先前的反叛天差地别。 江临渊陷入沉思,一旁的方明黎看了他一眼又一眼,只觉心神荡漾,整颗心都交付了出去。 “方小姐在万国公馆下榻?”他声音沉静。 方明黎含笑点头。 江临渊展臂:“我送方小姐回去。” 两人并肩步出。 江临渊送完了人直接驱车回府,进了客厅问周嫂:“小姐呢?” 周嫂一怔:“小姐还没回来……” 她看了看外面天色,“这才晌午,怕是要在外头用过午餐才回来。” 她说的未免有些乐观,依着某人往日里野起来没边的性子,不到入夜怕是见不着人影。 果然,直到深夜,江羡鱼才踏着星光走进客厅,一条胳膊还挂在谢云亭的肩膀上,摇摇晃晃道:“放开我,云亭……我们再喝!” 这幅模样,显然是醉的不轻。 谢云亭扶着她走了几步,黑暗的客厅中有一星火光明灭,突然响起低沉的男声:“不错,还知道回来。” 话是说给江羡鱼听的,可惜她醉的快要人事不知,根本听不出话里的危险性。 谢云亭却脊背生寒,硬着头皮解释道:“少帅恕罪,阿……小姐她喝醉了,属下这就扶她去休息。” 他反应倒快,却依然被江临渊听到了那不该从他嘴里唤出的名字:阿鱼。 阿鱼也是他能叫的? “啪”的一声,客厅的奢华水晶吊灯被按亮,一室灯火辉煌,刺的谢云亭不由眯了眯眼。 一双黑色的皮鞋停在他面前,谢云亭视线微微上移,看到江临渊一身笔挺西服,指尖挟着雪茄,吸了一口,缓缓吐出,在袅袅烟雾中轻漫道: “你可以走了。” 谢云亭看他神情冷肃,莫名有些担心江羡鱼,但她已经有些昏昏欲睡,趴在自己肩膀上的确不太妥当。 他迟疑着,一只手已经将他推开。 江羡鱼摇晃着倒入一个怀抱,旋即身子一轻,被人抱了起来,转身大步走上楼梯。 谢云亭立在原地怔了怔,不知为何,有些怅然若失。 二楼房间内,江临渊抱着人兀自站了片刻,始终没把人放在床上。 江羡鱼心生疑惑,他这是想做什么? 她有心睁开眼看一看对方表情,奈何这是“醉酒”时刻,她担心江临渊眼太利,一眼就看穿她为数不多的醉意。 江临渊没把人放床上,事实上,他此刻很想直接把她丢进浴室里,拧开花洒,淋她个彻底。 她真是要反了天了! 让她好生待在家里,不听也还罢了,竟然与男子厮混至深夜,还满身酒气,醉的连路都走不稳! 那是谢云亭,又不是他江临渊,真以为所有男人都能待她平心静气吗? 他垂眸,目光落在少女微醺的面颊上,绯红动人。 她似乎有些不安稳,口中模糊呓语:“云亭……” 好极了,连睡梦都不忘记那个人。 江临渊胸口涌上一股无名火,忽然松开手,把人重重丢在了床上。 江羡鱼这下理所当然的“醒”来了,揉着眼睛,硬是做出一副雾光朦胧的娇憨之态,醉陶陶道:“云亭?” 江临渊站在她床边,居高临下,宛如一座神邸,浑身散发出的致命的诱惑力。 江羡鱼双腿发软,眼睛水汪汪看过来,仿佛无声的邀约。 江临渊知她现在脑子不清醒,但他胸膛里堵的厉害,实在忍受不到明天。 “江羡鱼,你看清楚我是谁!”冰冷的声音仿佛无机质一般传来。 江羡鱼便知道,面前这个男人快要气疯了,但他显然还不知自己为何生气,这简直让人觉得可爱~ 江羡鱼决定再接再厉,她歪了歪头,如醉猫一般痴笑了两声,娇娇道:“你是谁?不是云亭吗?” 江临渊看不下去,抬手扣住她双肩,面孔逼近,声音沉的吓人:“你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我、是、谁。” 最后三个字,竟让江羡鱼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她不敢再挑衅,终于如他所愿露出个笑靥:“啊,是临渊哥哥。” 江临渊双眼深邃的看着她,一股强势的威压扑面而来。 江羡鱼无所畏惧的伸出手臂,勾住了对方的脖颈,感觉他身子僵硬,她甚至凑上前蹭了蹭他的面颊,懒洋洋唤着:“临渊哥哥……” 声声甜美,犹如琼浆玉液。 江临渊只觉心头巨震,在她贴近自己的那一刻,整个人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一下,猛地闭上眼。 江羡鱼感觉到他的异样,以及他突然扣紧自己肩膀的双手,力道之大,几乎要把她揉碎。 江羡鱼发出一声痛呼:“疼——” 江临渊下意识缩了手,江羡鱼坐不稳,摇晃着向前栽去。 江临渊只得再度扶好她,却被她又一次勾住了脖颈,这回几乎整个人都挂进他怀抱中,坠着他猝不及防,倒在床上,压住了她。 江羡鱼轻轻哼了一声,双眼仿佛盈满了水光,小小声道:“你好重,你压到我了……” 说着,还轻轻拍打了他两下。那样的力道,说是抗拒,倒不如看作是邀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