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草心里一软,想要跟老人家好好解释解释。她是跟斳氏有缘无份,但老人家真心真意待她的好,她都记在心里。
宋九却朝她摇了摇头,又跟斳老爷子点了点头。
萱草一怔,这两人,认识?
倒也是,可以容后再说。
后面排队的人正催着,民政局工作人员眼巴巴还等着。
萱草坐过去,斩山寺里临时借来的斋堂长条木凳子,简朴得像是回到了七十年代大锅饭时代。
海风突然猛烈起来,大片大片雪花像三春柳絮迎风起,带着些漫不经心的轻盈与情意。
宋九伸手解下大衣,披在云萱草身上,动作行云流水像是做过千万遍。另一只手自然而然揽住云萱草盈盈不堪握的细腰,将略显冰凉的小手包进温热的大掌,柔声问,“冷吗?”
腰上手臂强壮有力,隐隐热力隔着衣服一点点熨上肌肤,流过心口,手心处的温热慢慢汇聚,是从不曾体验过的支撑和力量。
云萱草心头一软,又一酸,眼泪珠儿啪嗒无声,融进雪里。
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凛冽寒冬的大雪,不那么胆战心惊。而这支撑和力量,来自于一个不过两面之缘的陌生人。
默默起身,将大衣解下来,又给披回去。宋九那么重的伤,这才过了不到三天。黑色柒号瓶新药治疗外伤效果是足够逆天,但血肉之躯,又不是钢铁锻成的,大伤元气、外伤未愈,这要是再受凉感冒发烧之类,岂不要命。
宋九一怔,瞬间了悟。桃花艳眸黯了黯,垂头。所有人都只看见他的光鲜和荣耀,却从不曾想过,这光鲜和荣耀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砸中他的,是他用血肉之身一点点累积的。更不会有人这般,记得他是个人,会伤,会痛,会冷。如她这般的,是曾经有过那么一个。
“谢谢您。”云萱草撑起一朵笑,隔了漫天飞扬洁白含香的雪梨花,望进男人深不见底的黑眸,一字一顿。谢谢你救我于尴尬难堪和屈辱,谢谢你那一跪一拜一炷香,谢谢你的温暖陪伴和力量。
七十年代大锅饭年代的长条木凳子对面,五十来岁一脸笑容跟弥勒佛似的民政局大姐姐,把头扭到一边,不忍看。“果真是个傻姑娘,被人骗了还要帮着数钱。要不是你,大冷天的我们会在这儿一直守着不下班嘛!”
“我叫云萱草,小字忘忧。宋先生之恩,他日必报!”云萱草谢的诚心诚意。绿皮火车上初相见,萱草匆忙又烦躁。阴差阳错两个人倒是彼此通过姓名。只不过心不在焉很潦草就是了,应付程度居多。
言下之意很明显,“嫁娶之事,一生一世,哪能这么儿戏敲定?您仗义援手,我不能不识抬举。”
“闭嘴,”语声轻柔,吐字却不善。宋九长臂用力,一提一卡,云萱草站起身要鞠躬的腰没能弯下去。
“河还没过呢,就开始拆桥!”宋九冷嗤,命令的口吻,“身份证!”
弥勒佛大姐姐脖子都扭酸了,还是不好意思直视云萱草清澈明亮的眼睛,满心羞愧。要是这小姑娘以后过得不好,她是不是也成了帮凶啊?这姑娘长得这么好看,跟海上仙子琴娘娘似的。看样子也是刚认识这位同志就被骗来闪婚。闪婚这种证儿,她虽然也给扯过不老少,但还是不看好。婚姻跟开公司差不多,找合伙人怎么能一点儿都不讲究呢?不擎等着被坑吗?可是,这位的身份,再加上斳老爷子亲自开口、一把手亲自交待,她也没法儿劝退啊。
一直默默立在一旁的斳老爷子,脸色变幻,在白雪与菩提树暗影的交织下,斑斑驳驳,难以捉摸。乌沉沉的眼眸中,似乎藏了无尽的故事。
云萱草迟疑了一下,宋九并没有正式介绍自己。年龄,职业,身份,家庭情况等等,都没提。目前为止,对宋九这个人,她能确定报出来的只有“性别”一栏。就连“宋九”这个名字,怕也只是排行序次,根本就不像是正式名字。
可是,是她自己主动求婚的!
再说了,人家帮过她这么多。当初在列车上救人家,也不过是顺手,不论是不是宋九都会救。更何况,人家也没上赶着求她救啊,当然就谈不上什么恩不恩的。不过是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宋九却愿意将自己整整两年时间让渡出来,陪她云萱草一起,给太祖母吃颗定心丸。
真的,尽够了。宋九这人从长相到气度根本就不像普通人,萍水相逢却能帮她一个小村姑到此种程度,就算想隐藏身份也没什么的,隐藏就隐藏吧。
云萱草叹了口气,乖乖摸出身份证递过去。
反倒是她,欠了宋九这么大恩情,总得让人家验明正身。空口白话一句“他日必报”,人家就得信?凭什么!
“抬头,”宋九打断云萱草跑神儿。
云萱草乖乖抬头,正前方有光一闪,二寸照片刹那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