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摒尘又是一声佛号,将叹息不着痕迹藏进去。他以为,要见的人是虚幻大师。十四年过去,他终究是逃不掉的。因果报应有轮回,苍天何曾饶过谁。
如今,要见的人,成了她的后人。可他,宁可对面的人是大魔头虚幻。
“女菩萨,请——”摒尘又是一声叹息,一声佛号。
云萱草瞳孔一缩,瞬息,平静如水。
她当然明白摒尘大师这一个“请”字是什么意思,不就是让她“有话直说,有事直问”吗?可是,凭什么?法海寺,青州城仅次于湛山寺的第二大寺,常堂一寺住持却趁夜前来,借了斩山寺的地盘亲自来见她意味着什么。来都来了,却跟她打机锋,不坦诚。
她能问什么?指着鼻子问摒尘大师,“你为什么在长发和尚虚幻的泛黄破纸片上?又为什么排位在倒数第一?是你在十四年前那桩灭门事件中的罪孽太深重?还是不够深重?”
云萱草本能的知道,不能问。
既然打机锋,那打就好了。彼此掂量,相互试探,看看是谁最先沉不住。萱草明白,那张泛黄的破纸片干系重大。那该是虚幻大师这么些年耗尽心血一点点查证验证的所得。那上面,一个个名字背后的那些人,都是谁,做了什么,萱草目前两眼一抹黑,完全不清楚。但有一条,明明白白:他们都是敌人,是灭家灭族的血海仇人!
十四年前大年三十,皇甫巷那一场滔天大火,这泛黄纸片儿上的人,一个个,都有份儿。就算不是主谋,也必是添柴加火的绝对帮凶!
云萱草装不懂,不接话。
竖右掌,行单手礼。
自顾坐下,燃炉,煮水,烹茶。
动作慢,却不滞,反倒是流水汤汤,见浩然之气。
摒尘一僵,苦笑,收起急躁,在对面落坐。
黄昏的天幕依旧阔远,只是那明媚的蔚蓝色渐次暗下去。天幕下的黄海,像一头巨大的伺机而动的怪兽。越来越黯淡的天光下,红通通的红泥小火炉里,那一星明暖炭火,明明灭灭,次第变凉。由红彤彤的小太阳,变成冷冷淡淡的月亮,再变成寂寂灭灾的灰烬。
水亦尽,残茶冷。
云萱草起身,竖掌作礼。
摒尘亦然。
一僧一俗,一老一少。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各自去。
——
云水湖心云水亭,亭外三四百米,有一座古塔。塔高九层,第七层的桃檐暗影处,低低卧一座小小平台,平台最低处的暗影,有暗窗。
暗窗背后,突然有了动静,悉悉索索的,声音不大,却倒也清晰。
是两个人在低声交谈。
“他们到底能说了什么了?”是一个粗噶的中年男声,粉笔划过黑板的那种糙与刺。
“抱歉,不知道!”是年轻男子的声音,又低又弱,还软耷耷,略娘气。
“不知道?”粗噶男声突然暴躁起来,“不知道?你居然说不知道?你不是唇语高手吗?”
娘气男声听起来僵硬又低弱,期期艾艾道,“他们就说了两句,”
“两句?”粗噶男声一迭声催,“你小子玩儿我呢?到底说了什么?再唧唧歪歪我弄不死你也能弄残了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