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竟然是云锦月的事。
斳令霆心尖处一麻,又一软。云萱竟然,愿意将生母的事说给他听!
“云锦月,应当不是那样的人!”云萱道,语气喜怒不辨,却似乎,又缠绕着隐隐绰绰丝丝笃定,“我听太祖母说过很多,关于父亲和母亲的相遇,相知,相爱。话本子里的,也没他们美。”
斳令霆心里一动,这却是他完全不知道的事。勾缠着云萱的那根小指更紧了些,想听!
“我第一次听说他们的事,是五岁那年初归老宅。整夜整夜睡不实,常常满身汗湿却魇在噩梦里醒不过来。太祖母便整夜整夜熬着陪着哄着。以为我睡着了,就跟秋桑两个人说私话儿。我就半梦半醒迷迷糊糊听了个似懂非懂。”
每每想起那些事,云萱整个人整颗心都像是被泡在温水里了,筋骨酥软,满心熨帖。语气也不由地越来越软,“后来,她们发现我偷听,倒是越来越不避讳了。反倒当个乐子时不时提起来给我叨咕。太祖母还调侃来着,说‘人家都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你爹爹倒好,人还没见着呢,一听就倾心啦。所幸是咱们锦月也是个好孩子,小夫妻俩真正是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外祖家是云南大山深处苗寨人家,我父亲年轻时候游历采药。在苗寨附近的山里迷了路,不小心闯入迷障林,困了许多天。要不是迷障林中珍贵药材品种繁多,只要配伍得益,即便在工具不齐全的情况粗制滥造,那也是绝顶良药,足够抵御各种奇奇怪怪的虫蛇鼠蚁,也可掩去身上气息,不被大型动物轻易发觉,不然早就尸骨无存啦。”
云萱说得自己也忍不住笑起声来。很不厚道的想,虽然未曾得见,但父亲当初有多意气奋发,遇见心上人时便有多羞窘狼狈吧?毕竟,能有命活下来已是了不起的本事,仪容什么的,就太奢侈啦。
见云萱把那么危险的事,说的那么轻松又有趣,还很不厚道的笑。斳令霆也跟着乐,却舍不得打扰,想继续听。
云萱轻睨了一眼,却也没多作纠缠,继续道,“差不多熬了月余后,父亲误打误撞出了迷障林,人已熬得不成样子了。三十多天不曾见过天光,明晃晃大太阳突然劈头盖脸浇下来,莫名其妙就昏过去了。醒来时,还没来得及睁眼,耳朵便先醉了,‘该是你的不会走,不是你的别强留。露水汪汪白如云,妹是路边酒一瓶……’流水袅袅荡长空,歌声低回动凡心。”
“我父亲呀,怕是当时就痴了!”云萱调皮地做了个花痴脸,然后继续道,“是年轻女娘动听的歌声,空灵宛若云间月。关于这一段呀,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啦。不论是太祖母或是桑婆婆,翻来覆去,如数家珍。”
凤眸丽藻入烟霞,云萱自是不知此刻的自己,背一肩五色霞光,衬着眉眼弯弯花初开的一张玉颜,是有多美。
斳令霆几乎看痴了,却听得云萱继续道,“桑婆婆说的也不少。反正两人合起来的意思就是,我父母初相遇后,父亲就疯狂迷恋上了母亲。原以为是要千般辛苦万般难的,才能将水灵灵的小白菜拱到自家圈里。却没料到,唱山歌的年轻女娘听到身后有动静,忙回头,两双眼睛乍然相碰,竟然天雷勾动地火,对上眼儿啦。于是乎,苗寨最美的那枝花,在无数苗寨儿郎要杀人的目光注视下,辞别爹娘,与养好伤的心上人离开从小长大的家,一路辗转,到了青州城。”
被那如诗如画的美与乍然一回首的心许,给惊艳到了。透过雪山间回旋盘绕的云雾,斳令霆似乎看见,年轻男子蓬头垢面,狼狈万状。年轻女子裙摆随风,清丽脱俗。两人的目光在某个刹那,猝然相撞,刹那间整个世界都静止了,时光被无限拉长,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彼此的心跳所在山野间,砰砰砰,铿锵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