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萱离开副城主府之后，用晴一身轻装简行，追了上来。将闵芳的交待，以及后续安排和盘托出。

“母亲说，让我以后跟着您。侍女也好，姐妹也行，总之是一定要留在您的身边！”

云萱意外，却又不那么意外地看着眼前头这个女孩。小半日之前，虽然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但抬头、沉肩、挺背站直了的一刹那，是何等风姿冶丽，美好模样。

这一刻，却突然缩水了似的，整个人单薄成了纸片儿。原本还有几分表情的脸又僵又木，黑沉沉的眼眸也是沉沉死寂，似乎连眨动一下都吃力。这哪里是一个二十来岁女孩子该有的模样，分明一个旧了弃了的木偶娃娃。

用晴木然重复着闵芳的话，“母亲说，我要是不立时跟着您离开，她就把那碗药喝下去。”

云萱皱眉，这里头，必是有其他事儿。用才良那种人，怎么可能任捏在手心将近二十年的妻女脱出掌控？

像是知道云萱在想什么，用晴声音平板，一字一句，“母亲说，她将父亲犯罪的全部证据，都封存送去了某个银行的保险柜。如果父亲不签下断亲书放我走，银行就会按照事先约定，将保险柜里的东西寄往指定地址。”

“你母亲这些年足不出户，用才良不会信的。”云萱有些疑惑。

用晴唇角动了动，不知是想笑，还是想哭。因着云萱的说法，似乎觉得‘父亲’这个称呼颇为刺耳似的，干脆也不用了，直呼其名，“用才良原本是不信的。可母亲却熟练背出中纪委地址电话，以及这些年贪污的部分明细账目。用才良这才信了。”

“母亲说，让用才良想一想当年。就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似骄傲，似苦涩，又似是迷茫，用晴声音里突然有了些情绪，“当年的闵芳，是理科状元，是数千名大学新生的代表。国际会计专业，大二学完全部课程，拿到国际会计师ACCA证书。还没毕业，就收到多家国外知名院校硕博连读邀请，还有几大跨国集团聘书。她却，抛下父母，抛下一切，奔赴了她的爱情。”

云萱默然，她是想到闵芳可能会有些动作的。却也没料到，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竟是可以做到如此程度。那些账目，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掌握的。将近二十年，一点一滴一天一年，忍着身体上的疼痛折磨，受着心理上的剜心之苦，闵芳想要的，从来怕不只是护女儿平安长大？她的目标自始至终都坚定如一：为女儿谋一个永无后顾之忧的未来！

而她的出现，只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云萱心里五味杂陈，父母之为子女而计深远。闵芳，当是其中典范了。从新婚第二年，她其实便知道了用才良心头有个白月光，而且念念不忘。两个人之所以没能在一起，是因为对方嫌弃用才良太穷，是个没权没势的泥腿子。用才良之所以转头娶闵芳，不过是因为，闵芳是唯一一个没嫌弃他，且愿意为他抛弃一切舍命相随的女孩儿。

在暗黑污泥里挣扎太久的人，总是格外的渴望光和热。闵芳便是那时候的穷小子用才良，能够得着的唯一光源和热源。可随着白月光的回归，小有成就的用才良便开始不安分了。小心动用手中权力，大胆敛财且一掷千金，就只为搏白月光回眸一笑。

被闵芳发现后，用才良心中恶念起，默许了白月光对闵芳动手，甚至有意识给提供便利。于是，闵芳理所当然中了美人丝。用才良便有了现成的理由，以闵芳身体不好为由，先是强行给辞职，后是长期禁闭在家，理所当然切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白月光的胃口越来越大，用才良倾尽一切往上爬的速度，远远供不上急剧膨胀的物质欲望。于是，用才良挪用公款、贪污受贿的金额，便也越来越庞大。偌大的窟窿需要填补，山穷水尽绞尽脑汁却无路可走时，杜思柔正好抛出海运生意的橄榄枝。用才良自是怦然心动，不加思索就应了。

所以，用才良投毒失败，便拿用晴逼迫闵芳主动服毒，好让杜思柔得偿所愿。海运生意是暴利，到时候，他的所有困境就能迎刃而解，用晴也能保住副城主千金的身份，可以嫁个好人家，而不是沦为落水狗任人踩踏。

恋爱脑着实太过恐怖。闵芳原本应当是对用才良还抱有一丝期望的吧？见用才良明知她已先后中过三次毒了。如今这破败身子，又哪能经得起第四次？却依旧，将毒碗端到了她的面前！

可惜，用才良不知道的是，但凡像闵芳这类天资异于常人之辈，大都会有些偏执。或许是不肯承认自己眼瞎至此，对于这个人渣丈夫，闵芳始终心存一丝近乎于偏执的仁慈。可用晴，却是她的逆鳞。用才良拿用晴作为借口的狡辩要挟，才真正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母亲她，是存了死志的吧？”用晴神情有些茫然，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问云萱。

云萱肯定点头。闵芳的身体破败成那样，半年已是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