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思柔突然想起一事。十一岁那年,学校里有个小贱人突然跳楼,还留了遗书。说是被校园霸凌了长达三年,活着比死更痛苦,所以决定去死。遗书后面是长长的霸凌者名单,第一个赫然在目的,是“杜思柔”三个字。
当时,她惶惶不可终日。杜凯煌将她抱在怀里,一点点教导她,“你得有上位者思维。下位者,人恒御之。上位者,驭人心,无非两条,一是利诱,二是威逼。你去,查查那家人。若好利,就许以利。不好利,就探探骨头有多硬。”
后来,她以威逼加利诱的法子,将自己轻轻松松从那场风波里摘出来。杜凯煌当时还摸头夸她来着。
思及此,杜思柔心下大定。面上儿,却是又惊又怕,哭得肝肠寸断,“爹地,阿柔错了,都怪阿柔。是阿柔没想到,人心……”
“人心……那样贪……婪……”一句话被哭得支离破碎,杜思柔肩膀剧烈颤动,每一次颤动都伴随着一声细弱的啜泣。花儿一般的女孩子看起来无助又绝望,像是她依赖着的整个世界,突然崩塌了似的。
杜凯煌看着杜思柔哭,看着杜思柔眼泪汪汪娇怯怯一眼一眼膜拜神祗一般,无尽孺慕,无尽虔诚地仰望着他。
杜凯煌却并不曾被这样全心全意的依赖、孺慕和膜拜所打动。他八风不动,就这么冷冷地看着杜思柔,如同外科医生手中锃亮手术刀的锋利。
就在杜思柔几乎要一败涂地撑不下去时,杜凯煌眼神闪了闪,先一步起身,又开始满地转圈儿,“难道。是我想错了?阿柔本就不是个精明的,又惯来胆小,又哪来的胆子敢在这么大事儿上欺瞒!对,必定是那个用才良,偏安西域城太久了,得意忘形,竟是敢一手遮天,胆大包天!”
怀疑的种子一旦落下,总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杜思柔与杜凯煌还不知道,他们父女之间的这一场对决,将为云萱黑雾茫茫的复仇之路,劈出一线明光。
玄晏医坊顶楼 ,匆匆赶回的斳令霆,也正守着他生命中仅剩的那半丝明光。
斳景天还没有醒。心血管患者最忌反复晕厥,轻则大脑缺血缺氧,脑细胞受到不可逆性损坏,造成大脑功能下降、记忆力衰退。重则导致意志丧失变成植物人,或者休克,甚至死亡。
“这已经是短期之内的第二次了!”斳令霆怔怔望着刚刚抢救过来的斳景天。老爷子双手交叠在胸前,手指关节微微凸起,不比大多数老年人的孱弱。斳景天的双手,依旧苍劲有力。手背上一处旧伤早已结疤,那疤痕却高出其他皮肤,那样刺目又醒目的,彰显着过往。
“斳景天,曾经也很爱很爱他的长孙吧?至少在八岁之前,那爱,当是不掺假的。不然,也不会豁出命去护。那个人,如果知道,他的爷爷差点就……”斳令霆眉目沉沉,原本潋滟的桃花眸中,苦恼、烦躁、沮丧、悲伤等等情绪复杂难辨。
却唯独,没有孺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