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趴在床头,眼泪一滴一滴也落了他满头满脸。小姑娘软软的小手一下一下,软软地扑着他脸上的眼泪,一声一声含糊不清软软唤他“小哥哥”。他只略略睁了睁眼,就又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只是这次的黑暗与前次不同,浓雾弥漫浓稠的黑暗中,他能隐隐约约感受到脸上软软的发丝与眼泪,能隐隐绰绰听到那一声声软软的“小哥哥”。
后来的后来,等他醒来,已经身在帝都宋家了。
他把他的小姑娘弄丢了。醒来之后的他,记忆里除了那模模糊糊的一身白纱裙和一肩长发,就只剩下大片大片白茫茫的空茫。就连小姑娘的五官轮廓,也都是一片模糊。这些年,他倾尽一切查证了无数种不可能的可能和每一寸可能的可能。
他已经找无可找了。他的小姑娘,却突然从天而降。
斳令霆按了按胸口处,紧贴心脏处的那串银铃,是他醒来后发现的,被他死死攥在手心里的。
宋穹说,他手心里的银铃儿攥得死紧,使尽了法子怎么都取不出来,除非把他的指头掰断。就只好听之任之了。他高烧昏迷了多久,那银铃就在手心里攥了多久。
醒来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了挂绳儿,将它珍而重之贴身戴着,贴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先前的迟疑、纠结顷刻尽散,斳令霆利落之极叩响病房门。
“霆哥哥……”杜思柔一眼就看见了推门而入的斳令霆,这一声唤绵绵含情,又语声带泪满腔喜悦,仿佛盼来了她的全世界。
“令霆来了就好了,思柔她……她,要被毁容了啊!”莫从双哭得打颤。
“我好着呢,”杜思柔病恹恹的,却硬撑着一脸笑,忙着安慰妈妈,心疼斳令霆。
“妈,快别哭了。您快给霆哥哥弄个热毛巾,这大冬天的,霆哥哥赶了一脑门儿汗。哦哦,还有茶,快上茶,要武夷岩茶。 霆哥哥只爱武夷岩,可别弄错了。哎呀,瞧我,霆哥哥还站着呢,快坐……”
瞧阿柔这样子,满心满眼全都是他。斳令霆脚步一滞,心头刺拉拉疼,又想起了云萱。
只不过,他不是云萱的全部。在云萱眼里,他只是,黄海的一粒沙。云萱愿意顺势而为与他领证,也不过是想有个更靠谱的道具,好给姬辛夷吃颗定心丸罢了。
阿柔不同,阿柔是他心心念念找了那么多年的救赐,是他的信仰。而他,应当是阿柔的全部吧?
“阿柔才是最可怜的那个。有杜凯煌那种人渣当父亲还不如没有,有莫从双这种弱到护不住子女的母亲,也是有等于没有。
至于斳凌霄,任厚他们,敢不择手段占阿柔的便宜,不过是欺负阿柔年幼,欺负她无人撑腰罢了。
他们那些人,哪有一个肯真心实意为阿柔考虑的?阿柔一个弱质女孩儿,在群狼环伺中想要过得好一些自是千难万难,手段过激些也在所难免。”
斳令霆怔怔忡忡,也不知是在给自己找借口,还是在给杜思柔找借口。越是这样想,看杜思柔的眼神,就越柔软几分。
莫从双却是被杜思柔一通话说的,不知触动了哪根心肠,连连拍着杜思柔的胳膊,哽咽到几乎不成调儿,“你这孩子,整天就知道心疼这个心疼那个,也不知道心疼心疼自个。你看看这脸,伤成这样……”
满脸无助,悲痛欲绝,莫从双又抬手抹泪,“这要是毁了容,以后咋办哪!她可真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