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辛夷上身动了动,努力从轮椅靠背上向前倾了倾,无语地看着金圭。九十年前,这位是小泪包包,她这个被困在高高墙头上又饿又困又吓的小姑娘都没哭,他这个蹲在墙根下陪坐的,却哭成了泪人儿。
如今,时光迁变七十载,再一次见,就变成老泪包包了。
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姬辛夷动了动食指,朝手镜点了点,带笑道,“照照!”
“哦,”老泪包包金圭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对着镜子瞅了一眼。
“嗖”一下蹦三尺高。
“我擦——”粗口爆了半声,戛然而止。不敢置信的看向姬辛夷,“你,你,谁,这,这谁?”
金圭又羞又恼,语无伦次,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姬辛夷却是神奇地听懂了,慢声道,“不是我,是你!”
金圭也神奇地懂了,姬辛夷这意思是说,“不是我做了什么手脚,镜中的人就是你!不是小时候玉雪可爱粉团子的你,是又老又丑又没眼看的你。
就这,还好意思非得哭出个什么我见犹怜?可赶紧地,收收吧,别吓着人,也别吓着我萱萱儿这满楼的花花草草!”
神奇听懂了的金圭老头一下就炸毛了,手指头点着轮椅上的姬辛夷,气得白胡子和白眉毛一抖一抖的,“你,你,我,我,我没有!”
姬辛夷同情地斜了金圭一眼,开口,只是那声音低得几乎像是在叹息,“七十年,七十年不见,你这日子过得比树叶还稠,不不想竟是添了个手指头指人的毛病,还又添了个结巴的毛病。”
金圭一呆,像是被火燎着了,“嗖”一下收回那根手指头,蜷进手心。
还不安地搓了搓,又下意识攥紧了。简直是给关起来了,像是在责怪这根手指头怎么能自作主张,干出如此伤损形象的事儿。
云萱屏声静气,微微动了动站酸的腿脚,看着沉默无声的两个人,突然没来由地眼眶发酸,泪水决堤,倾泄而下。
沉默慢慢地蔓延,弥散开来,满布了偌大的武陵楼。
金圭双腿叠盘,上身端直,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姬辛夷。
姬辛夷上身微微前倾,半靠在轮椅上,低头看着金圭。
桃花瓣儿纷纷扬扬无风自落。
金圭白头发白胡子白眉毛白衣如雪,容颜淡。
姬辛夷红衣似火,玲珑双蝶合欢步摇在白发间,秾丽荼靡。
七十载惊涛拍岸,九万里风鹏正举。因为云萱和皇甫家仇,这两人隔空合作了无数次,虽然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存在,却默契非常地,从不曾相见。
漫长的七十多年,三万来个白天与黑夜。一些人消失了,一些故事湮灭了。而他们,也迎来了他们此生的第三次相见。
大概,也是最后一次相见吧?
第一次见,一个困在高高的墙头上,一个蹲在墙根流着泪唱着歌坚持陪伴。
那之后的一段时光,该是他们相处最久长也最秾丽的美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