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飞快地想了想,“我的确是想求太后出手帮宁王,可我陪您在佛前跪拜时,心里平静下来,又想了许多。无论我的理由多么充分,归根到底都是为了一己私利。太后待我向来宽厚,便是说偏爱也不过分,可我若是恃宠而骄,将太后拉入乱局,便辜负了您的信任和厚爱。”
“再者,我相信宁王的能力,即便没有太后相助,也能顺应人心,去他该去的地方。若是......尽人事也赢不了,我和宁王也只有认命了。”
“天命不可违,大周的将来绝非人力可定,是再续昌盛还是就此落败,一切交由天择。”
花姜伏在青砖上,余光看着太后倒映在地面的影子。
这几句话,她说得情真意切,里面有多少真心多少假意,连自己都分不清楚了。
太后一辈子周旋在前朝后宫,她的心胸城府绝非花姜可以随意猜测的。
她只能赌一次。
“天择?”太后将这个词放在唇齿间,反复念了几遍。
她走到花姜身边,说道:“阿苑啊,等你做了皇后就会知道,所谓的天道难违,所谓的天择,也不过是胜利者对于夺权之路的修饰罢了。”
她抬脚往宫门的方向走去,边走边低声说:“当初,皇帝继位,不也说的,是天择么。”
一滴汗顺着花姜的额角滴落在青砖上。
这一次,她赌赢了。
宜清殿。
一眼望去,全是白茫茫的丧衣。
皇后大丧,若非皇帝特赦,不需百官出席。
可皇帝已经带领群臣进了大殿,里面隐隐传来争执的声音。
宋若甫在说话,“宁王乃先皇后嫡出,身份尊贵,又替我大周出生入死,外可御敌,内可安邦,有宁王在,大周方能再续昌盛。”
“丞相的意思,若是储君另立他人,大周就要败亡了?”这句话,是虞来说的。
八皇子派裴砚去江南,明里暗里将虞来的产业抢了不少。
虞来找了八皇子,可八皇子不像容惠太子那般好糊弄,根本不理他。
他没办法,只好寻了由头入京。
原本是想让皇后为他主持公道,谁知还没见到皇后的面,皇后就死了。
他虽然对八皇子不满,可和外人相比,他肯定是要帮自家侄儿的。
要是八皇子当了皇帝,自己就是八皇子唯一能用得上的外戚了,以后权势滔天,哪里还在乎眼前的三瓜两枣。
虞来一抬头就对上宋若甫的冷脸,见他朝自己走来,连忙说道:“丞相想做什么,臣自知品级不如你,可也不至于连句公道话都不能说了吧。”
宋若甫冷笑一声,“督察院正想找虞大人问话呢,虞大人就自己入京了,倒省了他们来回的麻烦了。”
虞来脸色一紧,也不知宋若甫说的是真是假,更不知他说的是哪件事。
他当即哭丧着脸,朝皇帝喊道:“陛下,皇后娘娘还未入土为安,就有人等不及想对臣下手了。如今皇后娘娘只有臣和晋王两个亲人在世,他们除了臣,下一个就要针对晋王殿下,求陛下做主啊。”
虞来又哭又嚎,惹得女眷那边的声音都停了,大家悄悄往这边打量。
皇帝坐在上首,安静地看着底下的闹剧。
他倒想看看,那些人要闹到什么时候,还有什么手段没使出来。
今日的册封旨意,无论如何,他都是要宣读的。
自从他决定将皇后推出去顶罪,就已经下定决心要保住八皇子,要亲手将八皇子送上储君的位置。
他这辈子虽然是大周独一无二的君王,握有天下最强势的权力。
可许多事情,依旧不能随心所欲,如自己所愿。
立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皇后,又再一次立了一个并不怎么样的皇后。
他真心喜欢的人,却因为外戚的原因,不仅只能做妾室,连她的儿子都一生和皇位无缘。
这一次,他就是要任性,即便与天下为敌,他也要固执一次,做一次真正的自己。
他讨厌周桓,讨厌他从小到大的自律,优秀,甚至完美。
当然,这一点,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的。
没有人知道,当他知道周桓受伤不治的消息,面上虽然愤怒,心底却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