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处于弱势,地位上的天差地别让他无法对付通判,但郑颢怎能甘心坐以待毙,他处理不了通判,自有人想要把对方拉下来。
原本依照顾叔的叮咛与周先生的训导,郑颢会克制住自己的欲望,平稳地度过乡试,会试与殿试。
如今,他不打算再克制住自己对权势的渴望了,亦不再遏制自己的野心。
因为,他不想在顾叔遇到危险的时候,只能处于被动的境地。
他无比渴望权利。
甄家两兄弟,彭志之,甚至是周自成都是他的人脉资源,不说四人于他日后的仕途有何帮助,便说如今,他要借助他们的权势来护住顾叔,他再也忍受不了,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顾叔被带走了。
人与人之间的交情需要真诚与感情来维系,但郑颢觉得以利益构建起来的桥梁更加稳固。
如今他在几人关系中地位处于弱势,这是他的劣势亦是优势,郑颢只需要为对方创造出旁人无法替代的价值便够了。
对此,郑颢丝毫不觉得为难或者负担,因为于他而言,这是利益互换,亦是他汲取养分滋养自身的过程。
郑颢承认自己骨子里便是卑劣的,除了顾叔外,他与人相交只认利益。
明明从未有人教导过他这些,他所读之书亦是孔孟之道,至善之道,身边的顾叔,赵嫂子等人再是纯善不过,但奇怪的是,郑颢宛若无师自通般熟练地运用这套准则。
尤其是经历了今日之事之后……
郑颢微垂眼帘,看着身前面容和嘴唇逐渐变得红润的年轻哥儿,唇角显出微微笑意。
真诚与利益的结合最是稳固不过。
目光扫过顾霖微含担忧的眉间,郑颢说道:“过些日子,府学会举办桃花宴,允许学子带家人前去参加宴会,顾叔可以同我一起去吗?”
忽然听到这个消息,顾林有些懵然,而后反应过来后,他看着郑颢神情有些迟疑。
郑颢见此轻声问道:“顾叔可是担心出行那日无人照看好运楼?”
顾霖微微摇头道:“酒楼有赵嫂子和林小幺在,我离开一两日也没有大碍。但是……”
顾霖目光微闪说道:“你们读书人最是古板,将三纲五常看进骨子里,尤其爱约束别人,我一个寡居哥儿若跟你前去参加桃花宴,不得被戳穿脊梁骨,到时候你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没有想到对方为此烦忧,郑颢正色道:“顾叔,我同那些古板书生不同,我从未想过要用规矩束缚顾叔。”
顾霖眼睛一瞪道:“你是我养大的还想用规矩约束我?而且,你不止要做到不约束我,以后还要做到不约束你的妻子,还有其他女子哥儿知道吗?”
郑颢微抿薄唇道:“顾叔若是担心他人会攻歼你我大可放心,大乾的律法和世情都鼓励寡夫再嫁,甚至有些哥儿女子的先夫家厚道,还会为对方寻个好夫婿再嫁。”
听了郑颢的话,顾霖神情显出些许犹豫。
方才他迟疑,更多的是不想去参加宴会,如今他犹豫,更多的是想去参加桃花宴。
郑颢对顾霖道:“顾叔可还记得,当初答应我要陪我一起去踏青?”
顾霖闻言,原先蕴含担心的面容微微缓和道:“我记得,当初你中了秀才,我问你想要什么奖励,你说想要我陪你去踏青。”
“原本我想找个空闲带你出去好好玩,没想来到府城后,整日都有做不完的事情,竟然忘记当初答应你的事了。”
说到这里,顾霖脸上显出愧疚之色。
郑颢提起这事,不是想引起顾叔对自己的愧疚,而是想让对方高高兴兴地和自己出行游玩。
郑颢道:“府学已为我们安排好时间场地,不必我们亲自去寻摸。顾叔到时直接同我出行踏青便行了,而且到了那时,府学其他学子也会带上家中长辈,兄弟姊妹,顾叔不用担心会给我添麻烦。”
听到郑颢后面的话,顾霖原本犹豫的心顿时消失了。
其他学子都有家人陪着他们一起去参加宴会,他也不能让郑颢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去。
顾霖道:“我去!”
看着身前年轻哥儿从原先踟躇不前到如今昂然向前的神态,郑颢的眼神柔缓些许。
与此同时,他的心底划过几分疼惜。
他的顾叔本该是位让人好好呵护的哥儿,却在他未曾看到的地方吃了许多苦。
否则刚从官府回来,换作其他女子哥儿早已吓破胆,顾叔却很快恢复成以往乐观的模样,甚至还安慰他。
不知道郑颢内心的想法,顾霖问道:“宴会什么时候举行,我也好提前准备。”
郑颢道:“如今冬日,等春天山上的桃花开了,府学便会举行宴会,顾叔不用担心。”
顾霖点了点头,脑海里却思索着参加宴会要准备的东西。
回到家中,赵嫂子和赵大哥早在门口守着了,看着牛车越靠越近,直到顾霖和郑颢从车厢走出来,赵嫂子赶紧迎上去。
“幸好,幸好小颢把你救出来了。天杀的,谁那么狠心,这么针对你一个哥儿,让你去衙门走一趟。”
看着边骂边哭的赵嫂子,顾霖安慰道:“没事了嫂子,我现在回来了。”
赵嫂子慢慢止住哭声道:“我给你和小颢准备了火盆和柳枝,你们先站一会儿,我和你赵大哥进去拿。”
于是,顾霖和郑颢站在家门外,等赵嫂子和赵大哥拿了火盆和柳枝出来后,赵嫂子朝他们二人甩了甩柳枝道:“跨火盆晦气去!”
迎着柳枝扫过来的水珠,顾霖跨过炙热的火盆走进家门,郑颢跟在其身后,火焰扫过二人的衣裳下摆。
跨过火盆,经过柳枝去晦后,顾霖来到赵嫂子身前。
赵嫂子对他道:“好了好了,以后小人再也不会上门了。”
看着这样的赵嫂子,转头再看一旁的郑颢和赵大哥,顾霖原先疲惫的眉眼慢慢舒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