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颢转身离开寝卧。
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年轻哥儿原先轻松和缓的神情凝起来。
虽然刚才郑颢说明了他并非刻意躲避自己,而是因为学业忙碌不小心忽略自己,但顾霖知道对方没有说实话。
以往郑颢不是没有课业繁重的时候,甚至在院试前一晚,对方都有空问自己宵夜吃什么,何时像现在这般躲避他。
顾霖本以为是自己的病情所造成的,对方在生自己的气不愿理自己,但从刚才郑颢的表现看又不像。
顾霖微微叹气,孩子长大了心思越来越难猜了,过些时候再问问罢。
牛车上郑颢双目微阖,他的眼前浮现出刚才屋内顾叔同他说话时的神态。
或是歉意,或是忧心,或是心疼。
郑颢下颔绷紧,整体轮廓的线条显得愈发锋利,即便他双目合上,没有露出那双深色冰冷的兽瞳,但褪去平日的伪装加上深邃立体的面容,使他看起来没有半分淡然温和。
清亮水润的瞳眸在脑海里划过,郑颢回想着病弱年轻哥儿所说的话语。
明明自己是最不适的那个,亦是被冷待的那个,却总是为他人着想。
和在顾霖面前的说辞不一样,最近几日,郑颢确实在避着对方。
但郑颢并非不满顾叔针对顾叔,他是在不满自己。
自顾叔发病那日起,郑颢每晚入睡时,脑海里都会浮现出年轻哥儿脸色骤然苍白,瘫软在自己怀里的模样,同在现实里顾叔被自己救了不同,梦里的顾叔发病时,众人恰好都不在场,顾叔整个身子跌倒在地上痛苦地喘息着。
被梦境惊醒的郑颢后半夜难以入睡,与此同时,李大夫的叮咛萦绕在他的耳边:“方才在里面,有些话老夫不好当着顾老板的面说。”
郑颢开口对李大夫说道:“您但说无妨。”
虽然郑颢才十六岁,但在月光的照耀下,其映在地面上的身影已经有了男人的雏形。
李大夫道:“顾老板的心脏需要医术更为高明的杏林医治。目前,顾老板的情况还不严重,依照老夫的医术可以勉强调养,但若想痊愈不可能。顾老板的心脏发育不健全,虽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这仅限于三十岁前。若过了三十岁身体有了新变化,老夫开的药若亦是杯水车薪罢了。”
李大夫说完看向身旁的少年,微弱月光打在郑颢的脸上,深邃的面容一半在暗一半在明,看起来十分地晦暗莫测。
许久,郑颢问道:“若是去京城医治的话可有办法?”
李大夫抚须点头道:“京城杏林圣手众多,尤其是宫中太医皆是天下名医。其中有位姓杜的太医,善治人的心脉,听闻许多上了年纪的达官显贵,心脏不适都喜欢找对方医治,且情况都有好转。若是能请到对方的话,顾老板的心脏或许有的一救。”
“但是……”李大夫迟疑了一会儿,郑颢犹如野兽般的眸子看向他,李大夫道:“杜太医医治的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未曾听闻他成功医治过先天心脏不全之人。”
而且,李大夫看着身前的少年,心中微微叹息,纵使杜太医能够救治顾老板又如何,他们这些老百姓和太医根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对方只是存在于戏曲里的人物。
郑颢没有说话,他将李大夫送回医馆,然后提着药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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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一辆辆马车牛车接连不断向同一个方向驶去,最后依次停落在一家恢宏壮观的酒楼前。
隔着一层车门和帘子,于二成对着里面道:“东家我们到了。”
车厢内的帘子被掀开,车门被轻轻打开,顾霖走出车厢抬头望向面前气势宏大的酒楼,而后对于二成道:“咱们进去。”
于二成先下去,放好供人下车所踩的木凳,顾霖抬腿踩着凳子来到地面。
顾霖走在前头,于二成作为随从跟在对方身后。
顾霖来到门口,有专门的人站在外头核对来者的请帖以防不相干的人进去,不必顾霖示意,于二成便将请帖送上。
对方核对好请帖后,将请帖还给于二成,然后笑着对顾霖道:“顾老板请进。”
顾霖走了进去,酒楼内亦有专门的侍从引路,顾霖跟着对方来到二楼一间包厢,侍从微微俯身道:“顾老板若有何需求尽管吩咐。”
说完,侍从便转身离开包厢了。
于二成一脸感叹对顾霖道:“东家,这府城商会办个宴会好生隆重啊!”
看着桌子上摆放的新鲜果盘,有清脆甜蜜的蜜瓜,甜美多汁的西瓜,于二成瞪了瞪眼睛,竟然还有难得一见的葡萄。
这些都是夏季盛产的果品,如今可还未到夏日,府城商会光是招待客人的果盘便如此令人大开眼界了。
还有刚才进来时,最前头的那几辆马车一辆比一辆奢华,每个从马车上下来的宾客身后都跟着十几个侍从,若非酒楼只允许每人带一个随从进来,于二成想这地方完全不够装。
目光扫过果盘,顾霖对于二成道;"你若是想吃的话便吃罢,我也吃不了,再放下去果子便不新鲜不好吃了。"
盯着果香诱人的果盘,于二成吞了吞口水,虽然他很想吃但他没有忘记自己跟着东家前来参加宴会的目的。
商会举办的宴会里鱼龙混杂各种人都有,在跟随东家前来参加府城商会举办的宴会前,于二成便被郑颢找过去敲打了一番。
前面便说过于二成有些怵这位郑少爷,不过因为平日没有怎么碰面所以没有大碍,但骤然被对方找过去问话,于二成搜刮着近日自己所做的全部事情,回想自己是否哪里做的不对。
谁知,于二成来到郑颢面前,对方未曾过问有关他的事情一句,而是眼神冷厉命令道:“顾叔前去参加宴会那日,你跟在顾叔身后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戒备周围所有的人与物知道吗?”
身前的少年看似下了一个普通的命令且没有道出任何威胁,但于二成没有天真的以为对方是东家那般仁慈的主,若是自己把事情办砸了,他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面对比自己小上十多岁的少年,于二成不敢有丝毫敷衍,他连连向对方保证自己会保护好东家,不让任何不明之物和有心之人靠近东家。
开口让于二成离开后,郑颢眉眼阴鹜起来,若非府城商会举办宴会那日,周先生与山长提前安排了他一起接待前来府学的贵客,郑颢怎么会把顾叔交给其他人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