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继越被气笑了。
他对顾霖道:“我这是在关心你。”
顾霖抬眸看向他道:“首先我感谢你的关心,但你的关心若是抽丝剥茧,咄咄逼人地询问的话有何意义?”
顾霖没有挑事的意思,而是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生意伙伴,刚才方继越对他的询问越界了。
而且……
顾霖微微低眸,在这次见对方前,顾霖还不确定方继越送自己玉石首饰是何意,但方才对方所说的一席话,以及所有的行为表现,顾霖并非眼盲耳聋之人。
他没有这个想法,但方继越也没有直白说出来,顾霖不好自作多情。
但与此同时,他怕自己的一些行为会引起对方的误会,便想借此次商会逼迫所有人交盈利之事,拉开二人的距离,让对方明白他们两人不适合,不是一路人。
方继越看着身前的顾霖,素日脸上带着的笑意消失了,他想如果和他这般说话的人是别人而不是顾霖,方继越不会哑口无言,他会让这般不识相的人在府城混不下去,但偏偏让他有口无言的是顾霖。
最奇异的是,方继越丝毫没有生气的感觉,尽管顾霖毫不遮掩地表现出对他的不耐,以及冷脸冷言地刺着他,但一想到往日笑吟吟的温和哥儿骤然带上尖刺且只刺他,方继越便感觉心里软软痒痒的,好似被猫爪刺挠了几下。
况且他从前便觉得年轻哥儿太好脾气了,无论是对家里人还是对外人,两人第一次谈生意时,对方看着气势强,好似锱铢必较寸步不让,但真正谈起生意来却意外的好说话,没有丝毫斤斤计较,亦不会见到吃食被卖的火爆,便想撕毁契约或者威胁他们提高分红。
方继越不喜麻烦,对于这样省事的合作伙伴,只要对方老老实实,不闹出什么幺蛾子,方继越便不会亏待对方,更不会像其他黑心商贾那般榨干对方的价值后便将对方扔开。
方继越耐着性子对顾霖道:“我没有其他意思。我是想着你若是需要帮助,我可以把好运楼纳入方家名下,但好运楼仍是你的酒楼,我们方家不会插手,这样的话,你便不用向商会交钱了。”
方继越斟酌着继续道:“或者……你若是觉得将好运楼归入方家名下不方便,我可以帮你交钱。”
说完,方继越抬眸看向顾霖,却发现对方不为所动。
顾霖的清亮眼眸看向他问道:“你现在可以帮我交一次两次,交几百两几千两,但之后若要你交一万两,几万两呢?”
顾霖的思路十分清晰,他边看着方继越边说道:“我缺的不是这份银钱,而是问题的真正根源是我们没必要交这份钱。倘若无法从源头上解决这个问题,无论是我自己交钱,还是你帮我交钱都是没有差别的。”
方继越明白这个道理,但在他看来顾霖和他不一样,对方独木难支,不似自己身后有方家作支撑,千两万两于自己而言不过是个数字,可对方若要挣这些银钱,不知得费多少力,方继越想的是既然自己能够为对方解决这个问题,对方何必这般辛苦呢。
看着方继越脸上的神情,顾霖便明白他们理解不了彼此的想法。
虽然他们都厌恶不屑商会的所作所为,但不同的是,若无法做出改变,顾霖会短暂地接受命运,而后寻求可以改变境遇的时机,但在方继越看来,这便是银钱够不够权势够不够的问题,他很难理解为何有自己这么一棵大树在,顾霖不愿意靠,反而要去自讨苦吃。
因为,顾霖不喜欢欠人情债,亦不喜欢依靠他人。
他知道如果自己对方继越说几句软话,对方肯定会帮他摆平商会,但有必要吗?
既然用钱便能够解决的事情何必将其复杂化呢。
顾霖没有想要让方继越理解自己想法的意思,他转移话题,回归以往的态度对方继越道:“此事揭过我自有主张,方少东家且将重心放在沐浴露上吧。”
方继越也不想因为此事和顾霖闹僵,他想着若是对方后面有需要的话,他再帮忙不迟。
顾霖微垂眼眸,放眼于一楼大堂,席上宾客仍与杜大海僵持着。
眼看着杜大海快要压不住人了,一位清瘦的中年男子出现了。
杜大海看到他,神情恭敬讨好道:“会长。”
清瘦男子没有说话,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杜大海立马退下去。
片刻,在众位宾客的目光下,清瘦男子走到原来杜大海站的位置上,然后对所有宾客道:“既为本府商人,我等便要守望相助,我明白诸位难以接受将自己产业百分之一的盈利交给商会,但我在这里以商会的名义保证,商会绝不会贪图你们的银钱,不止你们捐献,我们几个商会的会长和理事也会做出表率,向商会捐献出自身产业百分之五的盈利。”
“一切都是为了商会、府城和各位的未来,诸位回去好好想一想吧。”
虽然商会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但若想一下子从那么多的商人身上割血放肉是不可能的,兔子被逼急了还会咬人,所以此次宴会杜大海和清瘦男子先出来给众人敲个钟,此时此刻众人可以不交银钱,但商会已经提醒过了,若是之后众人仍不买账的话,商会也不会顾及往日旧情了。
于是整场宴会,众人兴致勃勃地前来,开心愉悦度过前半场宴会,而后阴沉着脸,怒气冲冲地踏出酒楼。
一场宴会便这般虎头蛇尾地结束了,顾霖准备离开酒楼,方继越跟着他一起道:“恰好我也要离开,一起走罢。”
于是,顾霖身后跟着于二成,身旁走着方继越,虽然他不怎么讲话,但方继越不会让气氛沉默着,会说一些有趣的话题,即便顾霖想着要和他拉开距离,但也不得不承认对方若想跟一个人亲近起来,那人必定难以拒绝。
踏出酒楼大门,方继越正跟顾霖讲话,顾霖礼貌地侧头倾听。
但在树荫下的少年看来,年轻哥儿和青年男子说说笑笑地走出酒楼,不知道后者说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引得身旁的年轻哥儿眼睛亮晶晶地往青年男子身上看去,神情专注地好似除了对方,再也看不见任何人。
“顾叔。”
郑颢不是什么好性子,亦不是什么默默守护的人,他抬腿往前走去,打破顾霖二人说话。
听到郑颢的声音,顾霖有些惊讶回过头来,郑颢深眸看向他,神色如常道:“顾叔,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而后,他微微偏头看向顾叔身边的青年男子,唇角挑起道:“方少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