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走后,岑遥栖在他刚刚的位置落坐,素白瘦长的手指从谢凌衣的手里接过瓷碗,捏着勺柄轻轻搅动,放在唇边吹了吹才重新送到他的唇边。
这样的动作在这两日他是做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
谢凌衣张嘴咽下一口。
岑遥栖歪头,轻声问:“还苦吗?”
谢凌衣摇头,唇角轻牵:“方才苦,现下是甜的。”
岑遥栖怎么会不知道他,他怎么会怕药苦?
他认命般无奈的叹气。
谢凌衣却拽住他的衣袖,急切说道:“你同我说话了,不能不理我。”
“我有不理你吗?”
“你有。”
岑遥栖又送了一勺递到他的嘴边,后者乖乖咽下去,再没对这药提出任何异议。
“那你说为什么不理你?”他平静的反问,脸上透着一股风雨欲来的平淡。
谢凌衣精致的喉结滚了滚,低着头不说话。
“你不说话就是不觉得有错是吧?”
喂完最后一口药,他端起空掉的瓷碗起身。
谢凌衣拽着他的衣袖却没松手。
“岑遥栖,你别躲我,我都受伤了。”
他低声挽留。
岑遥栖回头把瓷碗放回托盘里,冷笑一声:“你还知道你受伤了,我问你,谢凌衣,你到底想做什么?我是不是同你说过,叫你不要逞强?你现在是连我的话不听?”
谢凌衣抿紧唇,不想同他争吵,但又怕他离开,握紧他的衣袖的手心都沁出汗水。
“我没有不听,也没有逞强,只是那东西太难缠,我一时忘记了要拿传音石告知你。”
岑遥栖听见他这番解释,又是叹气:“你说谎,我难道不知道你是不是真心瞒着我?”
他越说越冷静:“谢凌衣,你怕她伤到我,压根就没想过要让她和我见面!这不是逞强是什么?”
“你别生气,我只是不想再看你为了我受伤。你为了我和祝长生,面对那么多的危险,那你呢?谁能护着你?你也会受伤,会流血,你又不是百毒不侵,凭什么要别人不担心你?”谢凌衣压着嗓子吼出声道,借这机会,把一直郁结于心的终于说出口。
他这一段话,听得岑遥栖震耳欲聋。
在听完他这话的时候,他愣了神,伤人的话他说不出,只能匆匆避开他如有实质的目光,干巴巴的说了一句:“我不用别人护着。”
“可是我想。”
沉默中,谢凌衣坚定出声。
“岑遥栖,我想护着你。”
“我也只是想证明,我也能护好你,不让你受伤。”
岑遥栖的心脏像是灌满了液体,沉甸甸的。
他承认在这一刻,有些恍惚,他在比他小的谢凌衣身上看到了可靠。
那只能被动接受他安排的少年悄悄成长,逐渐长成令人心安的模样。
“但我确实有错,太过大意,让产鬼钻了空子,让你担心,是我不对,我甘愿受罚。”
谢凌衣的声音低了下来,扯了扯他的衣袖。
“所以,你能不能不生气了,你罚我吧。”
岑遥栖顺着这股力道坐到床边。
“我没生气,我是后怕。”
那天谢凌衣被贯穿身体的一幕还历历在目。
“你吓死我了。”他低低说道。
他在生自己的气,若不是那天晚上一时心软,在夜里杀了她,谢凌衣才不会受这样的苦。
谢凌衣搂住他细瘦的腰身,把人带到自己的怀里,下巴轻轻放在他的肩膀。
岑遥栖眯起双眼,琥珀色的眼珠若隐若现。
他动了动,想要挣出他的怀抱。
“别动,我伤还没好。”谢凌衣靠着他的肩膀,嗓音闷闷的。
大抵是顾忌着他的伤,还在挣扎的人听完之后立马停下了。
“还疼吗?”岑遥栖哑声问。
他不可抑制的因他这一句而揪心。
谢凌衣在他的肩膀蹭了蹭:“我不怕疼,只怕你不理我。”
“你……”岑遥栖欲言又止,他都有点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二十年间,他受的伤不会少,只是这一回更严重一点罢了,不过,在他眼中没有区别。
他唯一懊恼的是,头一回独自扛下一切,没能完成得漂亮,让岑遥栖担心了。
“听话,我给你渡点灵力,就不会这么疼了。”他轻声哄道。
谢凌衣却把他抱得更紧了,想也不想地拒绝。
“不要。”
岑遥栖拧眉:“为什么?”
“我想好得慢一些。”
“好像只有这样,你才会任我予给予求。”
谢凌衣只露出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瞳仁添上几分不易察觉的稚气。
岑遥栖被他这不成熟的话语给逗笑了,失笑之余又有些别的情绪,又酸又涩,或许这就是世人常说的心疼吧。
他的确心疼谢凌衣,所以,就暂时不去想别的吧,只遵循本心。
“别说傻话。”他轻拍一下谢凌衣的脑袋。
他哪次没顺着他的意?犯得着对他用苦肉计?
“还说罚你什么呢,你就安排起我来了。”
“给你罚。”谢凌衣说道,“你打算罚我什么?”
岑遥栖想了想,最搜肠刮肚一番,也没好的想法,只能摇摇头:“要不你先欠着,我还没想好。”
“那就罚我给你端茶递水一辈子吧。”谢凌衣轻笑出声。
岑遥栖无奈:“你想得美。”
这哪是惩罚,不是正中他的下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