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皇帝高兴地笑出声,热情地和西维继续碰杯。虽然托奈莉完全不明白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她现在有点生气,因此她几乎是有点刻薄地这么想——要是刚才的小规模冲突里这两个随便哪一个被击中,那才勉强算得上是“为了爱与和平”吧?
皇帝的打算她能猜到一点,说白了就是收拢人心或者想利用西维,又或者兼而有之,但是西维本来和她跑到一半又扔下她去救了皇帝的行为却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总不能是真的为了爱与和平吧?
在整个硅基帝国某种意义上都是西维自己的“盆栽”的情况下,连自己住的星系都能随手乱扔的家伙真的会在乎一棵到手就随便放在了仓库里吃灰的“盆栽”上毫不起眼的“果实”吗?
答案怎么想都是否定的。
但是无论西维想要得到什么、又在谋划什么,托奈莉都认为这与她自己完全无关。她估计自己是整场宴会里唯一一个感到闷闷不乐的人了,她举起自己的杯子虚虚放在眼前(当然西维不会允许她喝酒,专门把她杯子里的饮料换成了橙汁),透过微橘液体折射后灯光笼罩得整个大厅都显得暧昧且纸醉金迷。
人像在她眼前扭曲,随着饮料的晃动不断变换形态。仿佛集体大梦一场了的硅基生物纷纷戴上了宾主尽欢的面具,共同出演着这一场心知肚明的闹剧——无论是硅基亦或者碳基,在这一刻所表现出来的丑恶居然几乎都一模一样。
托奈莉觉得自己无法忍受,她想起公学里老师一字一句教导他们的哲理,想起了那个差点死在她面前的机械人——人们只见他流出的血,却除了她以外没有人愿意俯下身看到他求生挣扎的眼。
机械人没有体温,躯壳是数几十年如一日般的冰冷——但他的血却是温暖的,甚至温暖到托奈莉觉得简直滚烫到能烫伤她摁压伤口的手指。
这样一个真实存在过的、这样一场就发生在他们眼前的事例,他们怎么都能够当作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呢?
“救驾”有功的西维(和托奈莉)被这次绝境逢生的皇帝大肆封赏,即使在君主立宪制的今日,莱茵也有足够的权利为他喜欢的人争取一些东西——比如金钱、比如爵位。
西维当然不稀罕这些,但是她仍旧对皇帝的善意表示欣然接受。满目虚情假意的面具着实令托奈莉觉得恶心,她觉得自己现在有必要做些什么——就像在小孩沉迷糖果的时候,总有个人需要提醒她牙齿保健的重要性。
她重重地将手中的杯子砸在桌子上,这声沉闷的声音似乎完全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她现在准备站起来了,无论是斥责他们对生命漠不关心的态度还是拉着西维离开这个鬼地方——
“这位小阁下,请问是需要我们再为您添满酒杯吗?”
突然站在她身后一直低眉顺眼服务的几位穿着拟态人形的机械人屈膝蹲在了她身边。专门调整过的嗓音显得温柔而多情,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几乎瞬间击溃了托奈莉的心理防线。
他们是皇帝专门派给托奈莉——这位他发现明显在西维心里地位不低却极为麻烦的小孩——的“玩具”,他们唯一的工作就是让托奈莉在帝国的每一天都能感到“宾至如归”。
在温柔的服务中托奈莉很快就如同失眠已久的人遇到了一张柔软的床铺一样软软地陷了进去。如同梦乡一般的梦幻体验直接将她推入了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里,被彻底网罗而忘记自己曾经的意志。
托奈莉晕乎乎地在这几位小姐姐小哥哥的服务中半推半就地坐了回去,她看了看远处和皇帝已经勾肩搭背准备去游戏城疯狂一晚的西维,又看看聚作一团不知道在商量什么的贵族议员,突然觉得她其实什么也做不到——而且这样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坏处。
毕竟他们是硅基生物,是“从根本上不具有人权的生物”。
那些曾经浸满了她手指的焦黑机油早就被西维给她的清洁剂彻彻底底地洗干净了,她现在看她的手指,还是如同往常一般纤细、稚嫩且白皙。
就如同根本没有什么机油曾经沾满她的手指一般。
“这样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她这么想着,这么一次又一次地想着。
而当她在自己身后团队的簇拥下赏用完这次晚宴后又高兴地决定离开这里去城区最大的商场逛逛时,她就已经几乎将这件事彻底忘在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