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眼珠子扫过货架最底端,又随口应道:“拿一个。”
柜员从柜台底下拿了个瓶子出来:“三斤的够不够?”
“嗯。”
“那给你装满了,三斤一块八毛钱。塞子要吗?收你一分。”
西山突然感觉小腿上有什么东西在撞他。
低头一看,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小狗正缩成一团,挤在他的两个裤腿中间。
这要放在几天前,兰花能钻进他的一个裤腿。但它现在大了何止一圈,蜷缩着也很显眼,随时会被人发现。
好在周围一圈人的注意力都在打煤油的柜员身上。
西山不动声色地将手里的扁担调了个头,把背篓那头放到地上。
感觉到小狗钻进背篓了,西山长舒了一口气。
这时柜员也已经把三斤煤油打好了,递到他的面前。
“同志,一共是一块八角一分钱。”
西山愣在那里,他都不知道自己稀里糊涂买的是什么玩意儿。
所有人都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西山兜里还剩宝贵的八块钱。
“这……这不要票吗?我没票。”
柜员反问:“煤油要什么票?”
西山的最后一点借口也没了。
众目睽睽之下,他是不能反悔说不要的。
但凡在供销社里拿买卖开玩笑,这里的职员很可能会直接报警,到时候兰花就走不掉了。
它在那儿狗狗祟祟了那么久,西山可吃不准它干了什么淘气事。
西山硬着头皮掏出了两块钱。
人群里发出一阵欢呼。
年长的柜员打了一下算盘,从脖子上掏出小钥匙,开了钱盒子,给西山找零。
那个泼辣的柜员朝大家翻了个白眼,转而问西山:“煤油灯要带一个吗?新到的货,五块钱一盏。”
西山挑起扁担,把三斤煤油捆在扁担上。
他刚要拒绝,人群中有人起哄:“带一个!”
那个柜员没好气地说:“又不是问你们,吵什么吵?”
人群中发出窸窸窣窣的笑声,又有人说:“你傲什么?真当我们种地的买不起你们城里人的东西?”
小狗的声音传来:“就是,汪汪汪!神气什么?买一个!”
西山也在愁这三斤煤油能干什么。
他能想到的就是拿碗做一盏油灯,只是家里有孩子,那种盛在碗里的热油总是个极大的安全隐患。
他听着小狗的怂恿,又有周围气氛的鼓动,慢慢的,他也觉得是缺一盏煤油灯。
可是,整整五块钱,能把他的口袋掏空。
西山犹豫着。
年长柜员递给他找零:“您拿好。”
西山伸手接过。
他盯着手里可怜的一角几分的,这点钱够干什么的?
他突然下定了决心,咬了咬牙:“行,给我来一盏煤油灯。”
人群中爆发出比刚才热烈十倍的欢呼和掌声。
年轻柜员不由得再度打量西山,从头到脚,从毛躁的头发,到刮得很磕碜的胡子,再到发白起毛的衣摆,最后落到他拿草绳捆着的解放鞋上。
“您刚才听清楚了吗?煤油灯五块钱。”
西山过了舍不得那个坎,心里就被自己即将拥有一盏煤油灯的快乐占据了全部。
他乐呵呵地掏出五块钱,递给年长柜员:“要麻烦您再开一次钱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