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笑而不语,重新坐下。
大家甚至没有理会茂娘的话,自顾自地剔牙、聊天、打饱嗝。
茂娘强撑了一会儿,给左右邻座好几个大白眼,然后就觉得无趣了。
吃也吃饱了,再留下来就要帮忙干活了。
这狗也卖不动,粮也暂时不给她。
她怀里还揣着两个半截的红薯,她偷了个碗盛着藏在衣服下面,要拿回家给阿武吃的。
可能是夹袄被热透了,那碗好像越来越烫,有点烫肚子。
茂娘有点心急,找到自己的破伞就想回家。
西山想起什么,叫住她:“顺男的那块木头好像被什么野畜生踹了,咱得再做一块。”
茂娘脸上一黑,没好气地说:“插个牌子做记号,免得以后被千人压万人踏。知道在哪里就成了,犯不着每个字都看得清。”
西山心中光火,压着火气说:“顺男前几天托梦给我,说两只眼睛看不清。”
茂娘是信这一套的,她赶紧问:“那我们家阿茂呢?你见着他没有?”
旁边有人替西山回答:“呦,这怎么见呐?怪尴尬的。”
有人嗤笑。
茂娘狠狠瞪了那几个人一眼:“你们懂什么?!顺男葬下去的时候,我可是拿红绳把她捆在我们家根茂身上的,他们俩到阴司也连一起呢,走不脱的。”
西山想象顺男跟一具朽烂的枯骨绑在一起的画面,气愤之余,更觉得悲凉。
顺男的确命苦,到死还不能解脱。
周围乱哄哄的,茂娘骂完这个骂那个的。
西山抬高嗓门:“顺男说,那个碑得换。”
茂娘气性十足:“换什么换?拿什么换?”
“顺男说,得把阿武睡的屋子的门拆了,从那扇门上拆下两块板子,一块给她,一块给根茂。”
茂娘冷笑:“阿武睡的屋子?她倒是会惦记。”
西山语气森冷:“阿武是她唯一的儿子,不找他找谁?顺男说了,她会去找阿武说的。”
茂娘一愣。
阿武今天没有跟来,是因为昨晚有些发寒热,早上也不大起得来。
茂娘给他烧了一张符,拿淡盐水冲了给他喝下,才出门的。
“莫不是昨晚找过了?”
她琢磨着,越琢磨,越觉得昨晚打在窗上的风、漏进门里的雨、阿武尿炕的水渍形状都十分可疑。
“她还说什么了?”
西山听出茂娘语气里的惊怕,淡淡回了一句:“我也忘了,等她去找你,亲自跟你说吧。”
一阵寒风吹过。
茂娘觉得身上凉,立刻抱住两条胳膊。
她回过神来,急得跳脚:“你瞎说什么呢!”
怀里的一个碗两个红薯就被这阵颠簸甩地上了。
茂娘还没从西山的胡言乱语造成的惊怕中缓过来,现在更加慌乱了。
她立刻蹲下来要捡,可旁边几个村民已经替她捡起来了。
“呦,还往家揣呢?”
大锅饭的铁律,能吃多少吃多少,就是不能往家里拿。
茂娘脸都白了,刚才的嚣张气焰全没了。
她费劲笑着,解释道:“太烫了,我冷一冷,等会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