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砖冰冷在后背处蔓延,窒息感让他原本苍白的肤色如同破碎的湖冰,散发着寒气。
蔺雪迁搭上脖颈间的手,摩挲着她的手背,“我没有。”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却十分平静,眼睛看着沈漾,倾诉安抚的意味,“我只是担心。”
这话显然是推卸责任的由头,冠冕堂皇。
沈漾懒得听他模糊黑白,调侃道:“找借口?”
他沉吟,一节一节掰开她的手指,让二人的手十指相扣,郑重其事道:“这不是借口。关于你的事,应该无比上心。”
他脸上带着笑,难得愉悦的模样,对于违心之事,素来得心应手,原本的不善言辞,成为了掩盖真实情绪的手段,“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真的抗拒。不如和我走?”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如果你不和我走,那么就留在这个庄园,完成这场婚礼。
宋慕桥将拥有法定意义上圈禁她的理由。
他们一言一行,苦心筹谋,总该有一个尚且说得过去的结果,一步一步慢慢来。
“和你走?”沈漾望着二人相扣的手,似笑非笑,缓缓把手举起来,冲他示意了一下,“就凭这个。你有那个资格吗?”
她反问。
丝毫没有把他的话放在眼里。
非此即彼的选择,在沈漾眼里无非就是一种威胁,但是很显然这种威胁对于她来说毫无意义,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
蔺雪迁攥住她的手用力握紧,直到沈漾皱眉,他才反应过来似的,猛然松开,神情怔然:“你会走,永远离开我。告诉我,这是错觉。”
哪怕现在人留在眼前,他一伸手就能轻易触碰,她望向他的眼神也是那么真实清晰,可是那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感像是从最深处的黑暗之中涌现而出的潮水,将他淹没。
这几日,他在联邦实验室疯狂做实验,试图用冰冷的工作仪器掩盖仓惶的内心。也许是在虚拟世界中看到祁桜的死状,又也许是他的躯体受伤需要恢复,总之他本该不动如山的心缓慢动摇了,渐渐地崩山裂,无法恢复。
他厌恶自己这样,不受控制,失去理智的模样,有时候在实验室墙壁的镜面里,恍然瞥见自己狰狞可惧的脸,无法压制的神情。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
他质问自己。
手中的玻璃器皿轰然落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刺耳无比。
他想的是沈漾。
一切,一切,一切都关于她。
他想到她会离开,便难以维持冷静,哪怕是在他最引以为傲,最得心应手的地盘,偌大的实验室里,他同样无法感受到自己的价值。
蔺雪迁可悲地想,他从未预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因为无法割舍的情感而让自己陷入囹圄。
这是他为自己亲手打造的牢笼,他无法走出去,围墙越来越高,但是沈漾却越来越远。
蔺雪迁皱着眉,无法疏解,多疑如他,又怎么会不明白沈漾眼中的情绪,她一直不作回答意味着什么。
他笃定她会离开。
这像是一种必然的预告。
他身体内的另一个它,嚣张得意,又歇斯底里,妄图冲破牢笼。
当他闭上眼睛,眼前的一片红色迷雾中,掩埋的是沈漾逐渐褪色的身影。
而他们只能在迷雾中再度迷失方向,属于他的意志可能会被身体里的它吞噬。
他可能会不复存在,或就此沉睡。
它一直在他耳边低语。
……废物。既然你留不下她,不如让我来。
——滚!
……呵。自诩意志坚定又如何,你注定被我吞噬,她也注定是我的。
——她是我的,你不准!
……你不要忘了,我们本就是一体,除非你死,否则你永远无法摆脱我。或许你该感谢我,没有我,你早就死在那个航班上了。又怎么能遇到你的,不,是我的爱人。
——闭嘴!你不是我。
……我是你!我怎么不是你!故作清高的丑陋小人,你想做什么我一清二楚。不如把身体主动权给我,我去做?相信我,我绝对能让她人爱上我,彻底。
——……
良久的沉默。
蔺雪迁眼瞳无意识颤抖着,他望着沈漾,眼珠子刺痛,猛地闭上眼睛,眼皮不断耸动,嘴角扬起一抹莫名诡谲的弧度。
内心的动摇,绝对是邪恶念头的入侵绝佳时机。
蔺雪迁十分清楚,身体里的它,与其说是怪物,不如说是他身体里苏醒的另外一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