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二年三月二十二日,我和红姐乘坐K157次火车,从豫阳省荥州市出发去江楚省覃州市。火车上人特别多,到处都是人腚,火车过道都被挤的水泄不通,每次列车员推着零食小推车出来的时候,都会引起一阵混乱和抱怨。
火车中途在鄂隆站停车的时候,从车站上来了一个白胖子,穿着一件的确良的衬衣,化纤的裤子,刚上车就习惯性地拎了拎皮带,彰显他腰间的手机。
一到座位上坐下,他第一眼瞄了下红姐的胸。
白胖子的那个眼神非常的迅速,就像是平常人的扫视,有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这几年的遭遇,让我对人的眼神异常敏感。当一个陌生对象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那个人眼神第一个定位的地方是相当重要的,因为这很大可能就是你的切入点。
白胖子身上有一股若隐若现的奶骚味,再结合他的外在条件、性格特征和精神状态,我猜测他应该是家里刚生了小孩不久。
白胖子没带什么行李,就身上背着一个斜挎包,可见的唯一目标物就是别在他腰间的那台手机。那是一台今年很火的一款手机,夏新A8,市面上新机价格三千八百元,二手市场还能值两千多块钱。
二零零二年,两千多块钱差不多是普通人三个月的工资,已经足够我和红姐歇一阵了。
至于我为什么突然对这几千块钱都感兴趣,这就得说到二零零零年我和红姐从珠港死里逃生回到渔涌,这件事让我和红姐深受打击,尤其是红姐遭受了姜宝山很多虐待,整个人变得敏感又低沉,所以回了大陆后我决定先带红姐四处走走散散心。
我俩从赵丽丽那儿骗的五十万在渔涌和珠港就花的差不多了,回到渔涌的时候身上就只有卖掉姜宝山时拿到的那十万港币,刚尝过有钱的滋味,花钱根本收不住手,我和红姐身上的钱很快就见底了。
不过出去走走后,红姐心情的确好了不少,但是生计问题也随之就提上了日程,由于忌惮遇到姜宝山的经历,我俩这次没敢再走偏门。
当时我和红姐住在“中国电子一条街”附近。打听到有很多人从渔涌进电子产品到京都卖,赚个差价,据说还挺挣钱。
我和红姐都觉得做点正经生意比走偏门风险小,于是就带着仅剩的一万块钱,跑去了京都,在中关村海龙大厦附近承包了一个摊位,卖复读机。
那一年海龙大厦刚刚开业,异常火爆,每天的客流量高达五万人,卖电子产品的摊位密密麻麻的到处都是,竞争相当激烈,你能想象到的一切手段都有人用,连我和红姐这种之前走偏门的人都顶不住,二零零一年初,我们在京都实在是竞争不过,于是决定转战到荥州的电子城。
来了荥州后竞争虽然比不上京都,但是这边做这个生意的人也不少,所以我们的生意还是毫无起色。
我和红姐的电子生意,到二零零一年底的时候已经赔得身无分文了。这段经历再次给了我们当头一棒。
不过经过这两年跟这些商户的勾心斗角,我和红姐虽然在做生意上失败了,但对社会和人心的认识更加透彻,红姐这时也终于过了心里的那个坎儿,我俩合计着重拾老本行,准备先南下搞点钱解决生计,然后再做长远打算。
眼下这个白胖子就是我们重新出山后的第一个猎物。
不过从这个人的穿着来看,并不像是什么有钱的人,他买这个夏新A8纯属为了显摆。像这样的中年男人,在我的眼里性价比是相当低的。
主要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这种人不容易信任别人。第二个原因:这种人一般都是充大款,实际上身上没什么钱还死抠。
但和我相反,这种人对于红姐来说,他们往往都是极好的猎物,倒不是说能骗到多少钱,而是因为这种人极好得手。比如现在,他至少对红姐的胸产生了兴趣。有时候为了这种兴趣,他们甚至愿意付出全部身家。
我正在琢磨着怎么跟红姐传递一下我的想法,突然车座后排伸过来一张黑脸,拍了拍白胖子的肩膀:“大哥,打牌不,凑一手?”江楚口音。
我心里暗道一声不好,坏了,让人抢先了。
K157次列车,从京都出发,途径豫阳省、直冀省、江楚省、樊阴省,最后到达汉林省,从国家的东北部到国家的西南部,几乎跨越了大半个国家。火车中途经过的地方特别多,车上的人上上下下很频繁,所以车上一路的环境都特别复杂,一趟车上有个三四拨骗子都是很正常的,而且优质的“客户”很多时候会被几拨人同时盯上,经常会存在抢活的情况。
我实在是没有想到,这拨江楚人这么莽,猎物刚上车就下手了。
我回头一看,后面桌上坐着三个人,一个黑圆脸,一个小矮个子,还有一个高个儿方脸。
白胖子搓了搓手,问:“打什么?”
“斗地主,江楚和樊阴打法一样。”那个高个儿方脸的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副扑克牌开始熟练的洗牌。
几人商量了一下规则,两个江楚人想打五块钱的底,上不封顶。但是白胖子觉得打的有点大,毕竟是在车上和陌生人玩牌,还是有些顾虑,所以不太愿意。最后几人定的一块钱的底,抓到大小王或者四个二必当地主,一个炸弹翻一番,五番封顶。
这种局叫“做牌”,三五个老乡在火车里假装陌生人,凑在一起打牌。通过手势、暗语,按需要把牌发给对手或者同伙,以及互相对牌。
在公共环境里,尤其是几帮人抢活的情况下,如果是小偷可能会暗中较量一番,但是骗子这个行业正好相反,跳出来抢活的人,往往都是小毛骗,在后头猫着的才可能是大骗子,而且一般这种大骗子都多少有点势力,不只是人员多,有的甚至和列车上的乘警都能扯上关系。
所以我决定先暂时不行动,毕竟我和红姐只有两个人,要是惹了这帮人身后的大骗子,怕是不好收场。我于是趴在后座上一声不吭,看着白胖子和他们打牌,想着等这帮人的“做牌局”结束后,我们再上手,毕竟我的目标是那个手机,他们是现金,暂时不冲突。
和大多数人想的不一样,诈骗其实是一个抄袭很严重的行业,古今中外都没什么创新。
就比如“做牌”这种把戏,其实就是从国外传过来的烂大街套路,只对比较少出门的人来说有欺骗性。
一般都是刚开始让你赢几把小的,尝一点甜头,再让你逐渐输回来几把大的。大部分人,只要赢过就觉得自己还有可能再赢,骗子就利用人总是想挽回损失的心理,一把接一把,让你越陷越深,多的能骗到上万。
这种欺诈的原理其实和赌场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