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哪用你教?俗话说:笑里藏刀,绵里藏针。这个我还是晓得的,放心吧夫人。”
谈着说着,马车进了村口。
村口空地上,谷笪垫地,晒出了十几里长的湿谷。这些新打的谷粒,十分之三是孙闿潼家里的,如今被官兵强行霸占,一见便怒火攻心,心肌梗塞;想就此回村去,眼不见心不烦,旋即又想:自己应该大人有大量,君子复仇,又何必急于一时?
况且村中正在上演大戏,不看白不看。小戏天天有,大戏可难逢。
当孙闿潼的马车刚停在村口路旁时,就听到村里面吵吵嚷嚷,爆竹般的秽骂声噼里啪啦。走近一看,地点是在六英子两妯娌到梅丫头家中间的那片空地,参与人数是十五个妇女,还有一个铁塔魁梧汉子;担竿,竹耙,锄头,镰刀……齐上阵,周围有一大群村民和穿甲持矛士兵,在鼓劲,在呐喊,在叫好,没一人上前去和解。
孙闿潼、陈凤昭下车赶到时,见到的情景是:参与人员个个衣衫不整,露胳膊露腿,好一场香艳武林大会。孙闿潼瞧得直乐呵,暗道:真踏马的刺激,家中有九房妻妾,哪及这里热血沸腾?真不枉了这一趟进村,不知这场戏是何时开始的,懊悔昨晚下夜没提前赶过来。
陈凤昭却看得分明,是一男两女与村中十三个悍妇在撕打,衣不蔽体,脚有泥污,脸上手上裸露之处皆见血痕;陈凤昭也听得清楚:村中悍妇在驱赶三个外来人,骂他们给村子带来凶兆,骂他们把和和睦睦的村子搅得鸡犬不宁,骂他们吃的喝的全是村子里的东西,吃饱了还把臭臭留在梨窝村……反正,什么难听拣什么来骂,骂得三人狗血淋头,骂得三个外来人垂头丧气……
边骂边追打!
三个外来人,都略懂武术,闪展腾挪四五人的围攻还是能抵挡一二;要不,早就在锄头下身首异处了。纵然如此,他们的身上脸上也是血痕斑斑,衣裤丝缕处更比村妇们白皙和圆润。
壮汉这边,那两个小脚女人已经气喘吁吁,一味的只顾逃命,嗓子好像也已嘶哑,骂不出还击的话语;那可怜样,瞧得孙闿潼心里直揪揪。那壮汉,却仍然中气十足,来来回回就几句:这地是你们的吗?这天下是你们的吗?我爱去哪便去哪!我爱住哪便住哪!有本事你们把这个村围起来收门票,我保证一眼都不瞧你们的猩猩身材。
回驳完这句,继续又重复,翻来覆去耍不出新花样。
但就这几句,气得村中悍妇们脸色煞白,唇乌腿颤,越发的疯狂追打;便有几个有肌肉的妇女撕开衣襟,追着壮汉骂:死贼头,死光棍,睁开你狗眼,瞧瞧老娘哪里像猩猩?
如此一来,士兵们的叫声更高昂,扬起手中长矛振臂高呼:嫂嫂威武,梨窝村威武。
山呼海啸般的狂吼,整得如同前线战场。
不堪入目的画面,瞧得陈凤昭眉头直皱,女儿也不想找了,只想回家里去清静。一回头,却见孙闿潼流着鼻血,双眼发直,流着口水要往正前方挤。刚想关心问他身体有何不适?突然豁然明白,心口一急,泪水流了下来,掩着面就往马车里跑。
奔了十余步,想起车夫也在人群中,便回头去唤。谁想,他的表情比孙闿潼更夸张,有一边的裤腿还挽得老高,摆出似乎随时要加入战斗的准备;陈凤昭看得气急,又去找婢女,哪曾想,婢女的那双杏花眼,随着壮汉的奔跑方向骨碌碌转动,既活泼又灵动,左右不离那人八块腹肌的关元穴。
中邪了,肯定中邪了,所有在场的人都中邪了。陈凤昭由流泪变成泣哭,默默地一个人步行回家。
这一场战斗,直到天黑才散场。孙闿潼也就在现场看到天黑,方想起肚饿口渴;便在马车里取些食物,回味着今天耙舞锄挥的精彩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