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报仇。】 这是写给玉绪的第五封信。 『…… 如果可以,小玉,请你在大家出征时去送送大家吧。毕竟谁也不知道出征会有怎样的结局。 毕竟谁也不想有别离。 ……』 ****** 玉绪回到本丸时,肩上披着长谷部的外套。长长的金绶带被他解下来,与他的刀一起拿在手上。 虽然她已经不算是年幼的孩子,长谷部还是执意要牵着她的手回去。年轻男人牵着少女的手,这一幕发生在街上,着实有些扎眼。 但无论是玉绪,还是长谷部,又或是一起的堀川和骨喰,都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回去的路并不是十分漫长,但一路上久违的被小心呵护的感觉,很快就让玉绪找回了安全感。 他们回到本丸的时候,对门的奴良宅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寻常。首无陪在奴良老爷子身边,一直看到玉绪平安归来这才放心地返回自家的院子里。 小陆生觉得好奇,追在爷爷身边寻问发生了什么事。 奴良老爷子先是摸摸他的脑袋,安抚了一下,然后简洁而含混地回答:“大概是因为刚刚有界外之人的气息出现,对面有人出去追了……还好没出什么大事。” 小陆生眨眨眼:“什么是界外之人?” “是个很笼统的定义,大致上指不属于现世的人。”老爷子这样解释着,“说起来,对面一整个宅子都是界外之人呢……” 再次久违地,玉绪在本丸客厅里看到了全副武装的大家。上次见到这般景象,还是她去读幼儿园的第一天。 他们聚集起来似乎是在开会,见到玉绪完好无缺的回来了,虽然没有呼啦呼啦围上来,却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玉绪被乱藤四郎抓着手仔细检查了一番。他说着“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把玉绪抱进怀里,玉绪也伸开胳膊拥抱这个穿短裙的小哥哥。 她的视线越过乱的肩头,在人群中发现了位于会议中心的那袭白斗篷的身影。那人同她记忆中一样,不仅白斗篷从头盖到脚,露出来的脸上还罩着只有两个玻璃镜片面具,时不时低声开口时仍是毫无感情的机械音。 玉绪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当年见到的时政公务员。对方看着个子似乎有些变矮。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她长高了。 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她,正面微微向她转过来,看不到表情的脸点了点头。 感觉还是当年的那人呢。 玉绪也点头回应。 会议没有因为玉绪回来而就此结束,他们在客厅里继续。 隔着障子门,玉绪坐在隔壁地房间,还披着长谷部的外套,端起一杯加了蜂蜜的热茶,一边喝一边稳定精神。 客厅里的声音时断时续。 “……既然是夜战,那就选择打胁吧。”机械音这样说道。 “短刀……练度比较低。” “我要去。” “可是……” “我要去报仇。” “……” 在热气蒸腾的茶香里,玉绪想着那张书签上的小金鱼,突然出声问道:“堀川哥,说到‘琉金’,你能想到什么?” 她当然不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堀川坐在不远处的矮桌边,低着头一直在写些什么。闻言,他抬头露出怀念的神情:“‘琉金’啊……真是好久都没听到的名字了呢。” 玉绪端着茶,转为面向他而坐。堀川用笔杆戳着下巴,在回忆中流连了片刻,抬头一笑后说道:“琉金,是主公的代号。” “……欸?只是代号吗?”玉绪有些意外,“不是妈妈的名字吗?” “是代号哦,”堀川解释着,又低下头继续奋笔疾书,“为了避免糟糕的事发生,时政要求每位审神者都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名。我们刀剑倒是可以用主公和大将来称呼审神者,但审神者之间却不存在这种上下属的关系。为了方便彼此间称呼,审神者们就为自己起了代号。” “所以妈妈就为自己起了‘琉金’这个代号吗?” “是的。琉金,从中国传进琉球发展而来的一个金鱼品种,这大概就是主公她起这个代号的原因吧。” “那……”蜜糖般的小酒窝和亲切的笑容在玉绪脑海中一闪而过,让她飞快地打了个寒颤,“那今天那个女人……她也是审神者吧?” 堀川的笔尖一停。 他看向玉绪的目光有些复杂:“原来你猜到了啊。” 玉绪挠挠头:“怎么说呢,不是因为她本身猜出来的,是跟在她身边的那个人——他给我一种跟堀川哥,跟大家一样的感觉。” “跟我们一样的感觉……” 堀川琢磨着这几个字的含义。这话是说那个人也跟他们一样是刀男,所以才能进而察觉到那个女人的身份吧。他突然有点好奇自己在小玉眼中是什么样子的。 “她……”玉绪在短暂犹豫后,这样问道,“是不是认识我妈妈?” “……” 堀川端正地坐好,连神情都在一瞬间收敛了:“秋津,那个女人的代号是秋津。” 玉绪几乎是脱口而出:“秋津……就是‘妙哉秋津洲’的那个‘秋津’吗?” (注:秋津是蜻蛉的古称,秋津洲就是日本。) 堀川有些许意外:“你已经读过《万叶集》了?” “小学的时候就被老师列为必读书目了。”玉绪老实回答。 她是在学校的读书周与同学交换阅读时读到的,因为本丸里藏书众多,但恰巧没有《万叶集》这本很经典的书目,而与它属于同类型的《古今集》却是有的,还常被一期一振拿来朗读。这么一想,突然有点奇怪。 玉绪没有往下细想,而是等着堀川继续回答问题。堀川嘴唇动了动,本想说什么,在开口前被突然拉开的障子门打断了话头。 和泉守兼定脑袋上裹了一圈绷带,一手扒着门框,向里面看来:“堀川,要出发了哦。” “嗨以。”堀川精神十足地应了一声,快速收拾了一番桌面,把东西都拿上,朝门外走去。 玉绪用审视的目光扫了和泉守的额头一眼,看得和泉守默不作声地别开头,装作无事发生。玉绪转而问堀川:“堀川哥,你要去做什么?出征吗?” “是呀,很难得吧。嘛,毕竟这次要在夜里追踪。”堀川说着,走到了门外,站进了客厅里已经集结好的队伍间。 玉绪数了一下,居然有七个人。除了前一次出征中受伤严重的陆奥守不在,所有的打刀都在其列。之外就是骨喰和堀川了,他们两个是这座本丸里唯二的胁差。 等看到小夜左文字时,玉绪愣了下:“……小夜哥也要去?” 在她印象中,堀川和骨喰是偶尔参与一下出征,而短刀哥哥们可是从来都不会去出征的。 小夜站在鸣狐身边,面容淡然,语气果决:“我要去报仇。”说着,他握紧了手上的刀,眼神是玉绪从未见过的深沉。 一种因为未知而错乱的不安感在玉绪心间蔓延开。她有心问一问“找谁”和“为谁”,却在大家的沉默下收住了话头。 这份沉默不知持续了有多久,最后由玉绪来打破。她抬起头,挤出一丝笑容:“那,那大家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看运气吧,不过不会太久的。”和泉守说道,这次他是带伤出征,“安心啦,明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你说不定就能嫌我们太吵闹了哦。” “……必须要去吗?” “必须。” “要追踪谁呢?”玉绪一咬嘴唇,“秋津吗?” “……” 长谷部看向堀川,后者干笑着一挠头。长谷部叹了口气:“我们也不瞒你。是的,我们要去追踪她,因为她是罪人。” 却没有提她是哪方面的罪人。 “那……会很危险吗?她看起来不像是省油的灯。”玉绪说着,慢慢扯下身上的外套。 “危险当然是有,它从来没有离开过。”长谷部上前,接过了自己的衣服,另一只手轻轻落在她头顶,“你吃完饭乖乖洗脸刷牙,早点上床睡觉。等你醒了,我们也就回来了。” 还是当年哄她的话。 玉绪艰难地点头:“我等你们回来。” 虽然是一次感觉起来与往常完全不一样的出征,玉绪依然把他们送到了正门口。 期间和泉守还在跟堀川发牢骚:“真是的,都说你不用跟来啦。我没事的。” “你额头上的伤可不是这么说的哦,明明不用跟来的是兼桑。”堀川说着,把什么东西递给了三日月,“就拜托您保管啦。” 玉绪眼尖地发现那似乎是折起来的纸张,压在下面还没套上的可能是信封,应该就是刚刚他在隔间里写的东西。 注意到玉绪探究的目光,三日月从容不迫地把折起来的纸张塞进了袖子里,在唇前竖起食指:“这还是个秘密哦。” 玉绪不好再问,只得点点头。 “那么,我们走了。” 出征小队走到了门边。 玉绪忍不住喊了一声:“那个……” 大家都回过头,就连走出最远的大俱利也不例外。 “……”玉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稍稍拎了拎运动服衣摆,垂下头,“祝您武运昌盛。” 正门外的景色因为临近黄昏已经一片幽暗,仍然让人望之生畏。他们就那样义无反顾地走进了那片幽暗路途中,没有丝毫的犹豫。 走在最后的堀川在临出门前又停住了脚步。他微微回头,对着玉绪笑弯了眼睛:“再见啦。” 来传达了任务并参与了军议会议的斗篷男也会跟上。他将协助长谷部他们追踪秋津的踪迹。 在离开前,斗篷男看看蹲在檐下闷闷不乐的玉绪,轻声叮嘱还在场的三日月:“有前车之鉴……这次可千万不要松懈了。”他的语气,意味深长。 三日月少见地收起了所有的笑意。他只看着玉绪,语气冷漠:“自不必您提醒。” 斗篷男想为自己的自寻尴尬摸摸鼻子,手抬起来,又想起来自己还戴着面具,只好再放下。这座本丸并不欢迎他,他要走,也不会有人来送。 倒是他要从玉绪身上收回目光时,对方突然看了他一眼,礼貌地一点头,乖巧十足。 琉金虽然不靠谱,但她的刀倒真是好刀,就连养孩子都做得很好。斗篷男这样想着,转身走出正门。 由他集结起来的小队早就到了目的地。那边果然已经是夜深人静,长谷部他们走出连接时空恶通道,发现自己正身处林间。 “这是哪里?”大俱利问道。 “似乎……”长谷部努力地侦查,“似乎是夜间的阿津贺志山附近。” “我还没来过这里。”小夜说着,四下看起来。 骨喰站在一旁喃喃道:“原来他们躲到了这个时空吗?” 堀川看着和泉守。后者正因为伤口发痒,忍不住隔着绷带摸。堀川道:“兼桑,还是不要勉强的好。” “啰嗦啦,我这只是无伤大雅的小伤,”和泉守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再说了,好不容易一起出来,后背,可就交给你了。” 堀川在林间的夜风中笑起来,同时握住了刀柄:“嗨以!精神饱满地奔赴我们的战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