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到午时,宾客们已经陆陆续续到了。朱贵妃一早就到了王府门口,“姐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她亲昵地拉住王氏的手,仿佛前两天闹事儿的人是她双胞胎妹妹似的。 “贵妃吉祥。”王氏向贵妃行礼,朱贵妃搀起她道:“快别多礼,我刚从老太太那边过来,婶子的精神越发矍铄了,可见都是姐姐孝顺周到。” “哪里哪里,”王氏谦虚着,“还不是几位妯娌帮衬,哪里是我一个人的缘故。” 朱贵妃笑道:“谁能比姐姐啊!谁不知道我们世子爷不纳妾,向来家宅安宁。姐姐真是好福气,若像长乐王妃那样,儿子有事没事娶几个出身不良的莺莺燕燕回来,再大的福也都闹没了去!我看那长乐王妃啊,端的要少活两年!” 王氏真是怒火中烧,她知道朱贵妃是故意的,她府里不就刚刚被逼得纳了一个出身不良的莺莺燕燕?这是咒她短命呢? 王氏冷笑道:“这话到对,家宅安宁是最大的福,不然凭你位再高,权再大,得不到家人的真心疼爱,也无趣得很。” 娶什么人回来也总比你被丈夫冷落得好!这回换做朱贵妃气个半死,王氏斜睨她一眼,你来我往,谁也别吃亏。 王氏领着朱贵妃到花厅里落了座,只听门外不停在喊: “何夫人到!” “李夫人到!” “安乐侯夫人到!” “永平伯夫人到!” 没一会儿,花厅里坐满了盛装华贵的夫人小姐,一时环佩叮当,香气悠悠,衣香鬓影,耀人眼光。 贺寿得也有当朝勋贵权臣家的年轻公子,坐在花厅的另一端,勋贵和清流自动分成两派。清流派高谈阔论,针砭时弊,时而吟诗作画,而勋贵圈大多是谈论那家小姐又漂亮了,谁家的斗鸡威武雄壮等等,两方互相看不上眼。 可不管哪一方,谁也说不出陆允澄一个不字。论文,他能诗会赋,论武,他会斗鸡走马。所以两方都把他视作仰视学习的楷模。 听说楷模也迷上了一个青楼女子,这些少爷们有些窃喜,大家都是人么,至少以后被父亲骂的时候,也可以说你看陆允澄不也怎么怎么样了么。 当朝施行三省六部,另设内阁凌于三省之上,帮助圣上决策,乃是名副其实的皇家智囊团。内阁又有左右二相,两人在朝中各有势力,根基深厚,盘根错节,不相伯仲,皇上则利用两方势力的斗争,使其相互牵制,加以权衡。 而唯独在邺王府的宴会上,才能同时看见两位相国夫人。 邺王是当今皇上的叔叔,他的政治生涯活跃时期还是先帝当政时,那时何杨二相还是两个四品小官,都变着法的巴结邺王,而邺王这种人又最好哄,所以和两相都结下了深厚友谊。 直到当今皇上登基,何杨二相权倾朝野,却还是不敢得罪邺王。谁不知道邺王是皇上最尊重的叔叔,对陆允澄的宠爱甚至超越了不得宠的皇子。 朝堂上打得热火朝天,后宅里还是要和睦相处。何夫人与杨夫人身份相当,都坐在朱贵妃同桌,下一张桌上则坐着何家和杨家的两位小姐。 何家大小姐便是长乐王的儿媳妇,听说近日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所以没来。到场的是何家二小姐何冰清。 何冰清人如其名,每次出场都是秀发飞扬,白衣飘飘,宛如天上仙子,冰清玉洁。她不仅人长的美,又沉稳端庄,才华横溢,几乎成了大瑞朝所有男子的梦中情人。 而在文人圈中,喜欢何冰清就代表了高端品位,和不庸俗的审美。 何冰清身旁坐的是杨文秀,还有工部尚书之女薛紫菱,言官之女谢小玉,还有几个叫不出名的贵女,今日都精心打扮过,只是与何冰清一比,顿时被碾压成了粉末。 没一会儿,只见陆允澄过来向王氏贺寿,他今日穿着一身青色锦衣,绣着祥云流水,翩然欲动,头上戴着玉冠,眉清目朗,俊美之极。 他一过来,贵女们的目光就被吸引了去。何冰清并没有看,只是端着茶水的手抖了抖,慌张地擦掉了桌上的水渍。 “那不是陆公子么,长得可真好看。”杨文秀小声说道。 薛紫菱掐了一下她白嫩的小脸,“好不要脸,人家好不好看与你什么相干?莫不是看上了,想给人家做媳妇?” 杨文秀脸一红,啐道:“少来取笑我。我不过是看他好看罢了,你难道不喜欢好看的男子?” 薛紫菱也忍不住看了陆允澄两眼,叹道:“喜欢到是喜欢,只是这样的男子,喜欢的人太多,真嫁了,有你烦恼的呢。” 杨文秀道:“烦恼就烦恼,总比对着一个丑八怪强!” “呸,不害臊!”薛紫菱笑着刮了刮她的脸,“喜欢你就多看两眼吧,你是没戏了,京城里不知多少女人喜欢他,他哪会瞧上你?若是何姐姐还差不多。” 她说着,身旁几个贵女的眼光落在何冰清身上,见她垂着头,秀发垂落在雪白的脸颊,明眸皓齿,宛如仙子一般。心想果真只有她的容貌,才配得起陆允澄了。 谢小玉接口道:“这个当然了,京城里谁不知道,何姐姐与陆家公子早晚是一对?” 谢小玉的父亲乃是大理寺少卿,也是何家一党,自然对何冰清倾力巴结。 “少胡说,”何冰清持重端庄,“女儿家的婚事,岂是能自己议论的?只听从父母之命便是。” “哦。”谢小玉答应一声,而何冰清的目光忍不住向陆允澄望去,眼中浮现出一丝热切。 她何冰清惊才绝艳,也只有这样的男子才配得起她。 陆允澄拜过寿,又来参见朱贵妃与几位夫人。众人当然是赞不绝口,什么陆家公子英俊潇洒,少年英才之类的。寒暄完,转头正对上何冰清的目光,只好点头道;“何姑娘好。” 何冰清被他那双桃花眼一瞧,心中不觉一颤,可她必须保持大家秀女的风范,柔声道:“见过陆公子。” 她今天的妆容特意修整过,临行前对着镜子练了半天,知道自己什么样子足以让男人们发狂,哪知陆允澄看都没看,只淡淡一笑,就转过了身。 何冰清顿时脸色煞白,有些怅然若失。 而朱贵妃见到陆允澄就想起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心中十分恼火。可即便娘看儿子怎么看怎么好,她也不得不承认跟面前的少年一比,那真是凤凰和乌鸦的区别。 朱贵妃冷笑道:“听闻前日里你给允澄纳了房妾?今儿怎么没见?” 王氏知道朱贵妃必然会提起这个,到也不意外,只是冠冕堂皇地道:“乡野女子,身份低微,不敢来碍娘娘的眼。” “这是哪里话?”朱贵妃装模作样,“都是自己人,怕什么,快请出来吧!” 勋贵们恍惚听说陆允澄娶了一位风尘女子,具体原委知道的并不是很清楚,听朱贵妃一提,纷纷来了兴致,而有些本有心与邺王府联姻的夫人诰命们,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更想看看这女子什么样子。 贵女们隐约听见夫人们的话,更是一惊,谢小玉吃惊道:“陆公子纳妾了?他怎么还没成亲就先纳妾了?” 何冰清也十分震惊,听到谢小玉的话,却沉声道:“别胡说,这种事哪里是我们姑娘家该议论的?” 谢小玉只好闭了嘴,何冰清说完了又有点后悔,恨不得众人再多议论几句,好能打听出更多原委来。 说话间,便听见亭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众人抬头一看,不禁就呆住了。 回廊外走进来一个碧衣美人,与池中的荷花相应生辉,却生生将那满池的荷花都比了下去。 她梳着一个弯弯的弦月髻,耳边垂着华丽的流苏,碧绿色,衬得她的肌肤胜雪,又似碧波中的一朵白莲。 她的脖颈修长白皙,腰肢纤细轻软,秀发如墨,体态轻盈,本已美得动人心魄,偏又配了一条宛如碧水叠浪的影纱长裙,缥缥缈缈,似梦一样。 场中本来觥筹交错,笑声不绝,看到这个女子,莫名都静了下来。 就连那些以不为美色所动,一心求圣贤之书的清流文人,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 这是哪家的小姐?怎么从来没见过,莫非是陛下爱如珍宝,不舍得见人的公主? 虽然王氏刚说要带初晴出来相见,可众太太小姐们谁也没敢往上面想。 一个青楼女子,哪能有这样的风姿?她不仅美丽,而且高贵骄傲,让人甘心仰望,倾倒在她风姿之下。 “初晴见过贵妃娘娘,见过各位夫人。”初晴走到王氏身旁,向众人行礼。一众勋贵诰命才知道,此人就是陆允澄新纳的妾,那位传说中的青楼女子。 难怪陆允澄这样的人,也会为她做糊涂事儿了。这样的容貌,莫说是男人,只怕女人也会心动。 何冰清猛然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心里莫名的发堵,或者说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何冰清一直是京城第一美人,她气质优雅,才华横溢,出身高贵,从没有人能与她比肩。虽然平日里和这些贵女谈笑玩闹,却从没将她们放在眼里。 不过是一群野鸡,哪里能与她这凤凰争艳呢。 而今天这个女人,第一次让她觉得与自己不分伯仲,或者说她不想承认,自己的容貌相比她远远不及。 “她就是陆公子新纳的妾?长得真好看。”杨文秀不禁赞美道。 薛紫菱这次也没有说话,而何冰清则一脸黑线。谢小玉赶紧道:“何姐姐不必烦恼,我瞧她不过皮囊好些,只是庸俗得很,哪里能跟你比?” 这当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若她觉得初晴不美,哪里会说这样的话?何冰清冷笑道:“她一个青楼女子,我跟她比什么,谢姑娘真会说笑。” 谢小玉觉得自己两次马屁都拍在马腿上,只好讪讪喝了口茶。 “你小子行啊,好福气啊!”荣安侯世子林逸白捅了捅陆允澄的胳膊,他乃是京城勋贵圈里有名的纨绔,专好斗鸡走马,酒肉书戏,秦淮河畔大大小小的馆子也没有他不熟的。 陆允澄此时也望着初晴,听见林逸白的话,并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挑了挑嘴角。 那些清流文人们自然对此嗤之以鼻,庸俗就是庸俗!女子美丑哪里就在一张皮囊?不想着读圣贤书,领会先哲精髓,竟然只想着沉迷美色! 所以他们硬逼着自己不看初晴,而纨绔们是觉得这女子是陆允澄的妾,看多了恐怕得挨打,所以都转过了头,哄笑玩闹起来。 朱贵妃见到初晴这样美,不觉竟有点后悔了。若真给儿子娶到家里来,貌似也不是坏事…… 呸!坚决不能被外表迷惑,好看又怎么样,不好看怎么能迷惑男人,就不信这种人进了家门,邺王府还能安生! “坐吧,到真是生了副好模样。”朱贵妃叫人赐座,初晴谢了恩,不卑不亢的坐在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