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清丽,在木屋的耳房里,油灯闪烁,雁儿托腮沉思。她不免又会想起曾经的山野地,记得她和公孙袤坐在草地上行走,她偷偷扭转身子打量他,谁知被他发觉了,她又迅速躲开了他飘来的目光。她感到心跳加快,赶忙用手轻轻安抚住胸口,少女的心在那一刻跳跃了。她仿佛听见公孙袤在呼唤着她的名字:“雁儿。”心生愉悦的她柔声回应着:“哎。”那个时候,望着雁儿羞红的脸庞,公孙袤无法抑制内心的冲动,一把攥住她的手,带她走过草地,跨过小溪,钻进坡上的山林里。雁儿问:“你要带我去哪里?”他不应,只管牵着她的手往林子深处走去。雁儿尽管内心有些不安,但她喜欢被他这样牵着。林地里,松树和柏树,虬根交错,也夹杂着杏树、青冈等,浓翠欲滴。岭上的花儿开得千娇百媚。走累了,雁儿靠在杏树上歇息。公孙袤展开双臂极力向上,像是要摸到树的缝隙里露出的天。一片片粉红的花朵从头顶落下,继而缤纷的花雨将雁儿包裹,俨如花中仙子。公孙袤看呆了,他情不自禁地冲天叫着:“雁儿——”,林涛阵阵。雁儿满面潮红,陶醉地应着:“哎——”,松鸣不绝。他们兴奋的声音在林木间穿梭,在石壁上回荡,鸟儿被惊飞了,渲染起一片啁啾。公孙袤兴奋地又叫着:“雁儿——”雁儿愉悦地依旧回应着:“哎——”
往日情景如梦如幻,沉浸在回忆中的雁儿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
此刻,同一个夜色下,远方的公孙袤在朔方城楼上执勤。星空璀璨,公孙袤抬头仰望,渐渐夜空中幻化出雁儿娇美的面容……
这时的关隘是安宁的,在那遥远的朝那牧场更是一片平静。无论是公孙袤还是李雁儿,他们不知道多日后随着一支匈奴骑兵的突然南下,这宁静的日子被打破,一件不可逆转的事情降临,这是他们无法料到的。
暮春的山地草原一片碧绿,各色野花芬芳、娇艳,多彩纷呈。雁儿喜欢这缤纷的世界,静谧里,她横一把筒箫,韵律悠悠,顿时山水间又多了一幅绝美的意境,人与自然交融,情与心灵贯通,如诗如画,如泣如诉。
有了兴致,雁儿在草地上伸展双臂,昂首向天,起舞,旋转。旋转中,随之天上的云彩、周边的山峦也在转动,天人合一。
然而,这安宁是暂时的,一场暴风雨正在遥远的漠北酝酿,乌云在聚集……
朔风浩荡,一望无垠的漠北旷野在风中喧嚣。长空寥廓,蓝天下是匈奴龙城,一顶顶穹庐在草地上林立,青烟徐徐飘忽。空落落的草原上牛羊滚动,静寂中传出高亢的放歌,显得悠远深沉。
苍鹰展翅,草丛中的野兔在惊慌奔逃。马蹄如雷,一队匈奴骑士风驰电掣掠过,一些来不及躲避的草原鼠被马蹄践踏得血肉横飞。
就是这些鼠类眼下成了草原上的祸害,尤以高原鼠兔和田鼠最为严重。这些鼠类繁殖迅速,数量庞大,啃食草根,挖掘道洞,导致草场退化,沙化荒地面积越来越大,导致一些牧民不得进行长距离的迁徙,去寻找新的河流和草场。
是年,鼠害还没消停,接着又流行起了牛瘟疫,表现为不吃食,体温迅速升高,眼睛发红,鼻孔充血,唾液伴有气泡或血丝。这种病毒按两千年后的今天,动物医学叫烂肠瘟,是一种高度接触传染性疾病。可在古代时期,人们除了把病体隔离或掩埋外,对消除病根束手无策。唯一的办法就是仰仗天神,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虔诚的叩拜中。萨满巫师就是直接能和天神通话的人,他们通过凡人谁也听不懂的特殊语言,把人们的期盼传递给那些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各路神仙们,祈求神灵庇佑芸芸众生平安健康。这便有了匈奴人最为隆重的五月祭祀天神节,就是通过特定的仪式,运用神话了的舞蹈、符号和咒语,甚至伴有牺牲和血腥,从而达到与神灵的联系,给人们带来内在的平静乃至神灵赋予的力量。
在古代北方的诸多民族中,民众普遍信仰一个叫萨满的教派。它是一种原始的宗教文化,是被称为“巫”的起源,产生于母系社会的繁荣时期。主要表现为特有的祭祀文化,表达了人们对神灵、祖先的崇敬,乃至在祈求祷告中,心灵寄托了一种对美好生活的期盼与向往。
笃信萨满教的匈奴人不懂得自然界中出现的奇特现象,即使刮风下雨都认为是由神灵控制的。他们把一些变化莫测的东西加以主观认识,并进行信奉与崇拜。所以说,萨满教的出现正好满足了人们对未知事物的不解,迎合了人们的心理需求,又加之把世间存在的事物和不解的现象拟人化,认为各路神仙们栖居在高山峻岭或在天上,俯瞰大地,主宰着世间的一切万物。
鼠害、牛瘟横行,正是萨满大巫师大显身手的时候。
夜幕降临,山崖边观象台,匈奴萨满大巫师在做法、观天象,看星系。
——星空一片浩渺,无边无际。
大巫师占卜,口中念念有词,掐指算,摇神铃,整个身子随之都在抖动。
——繁星满天,有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掉落在远处的崇山峻岭间,隐隐有爆炸声响起。
大巫师一边观天象,一边占卜,最后得出一个不妙的结果:灾难就要降临。
这个时候,已经看出端倪的萨满大巫师“啊呀”了一声,掉头撒腿往王庭方向跑去。
此时在王庭的穹庐大帐里,大单于坐在火盆边呷酒,身边有年轻貌美的阏氏呼衍颛陪同,美酒美女,好生惬意。
桌几上,摆放着大块的肉,大单于手里举着一只人脑壳做的酒器,喝得酣畅淋漓。
大巫师一进大帐,魂不守舍地跪倒在大单于的脚下。
大单于呷一口酒,问道:“出了什么事,这么慌张?”
大巫师急忙抬头禀报:“大单于,不好了,灾祸就要降临了!”
大单于被巫师紧张的神态给镇住了,急忙放下脑壳酒器,手向前一伸催促道:“快快道来,究竟怎么回事?”
大巫师说:“启禀大单于,自草场泛青以来,臣夜夜观天象,近些日子发现天狼星逐渐变得黯淡无光。特别是今夜,飞星突然从上空划过,还伴有响动,这分明是凶兆,意味着将有一场不可预知的灾难降临草原。”
大单于惊惧:“这如何是好,怎么破解,快快说来。”
大巫师摇头叹息:“天意不可违,要想避灾躲祸只有乞求上天开恩。”
大单于着急:“就没有好的应对办法?”
大巫师肯定地说:“有,待五月祭天时除了按往年一样供奉八十一只羊和九头公牛外,一定要有一个来自汉地的花季少女陪祭。因为我观天象,是汉人得罪了天神,殃及到我匈奴,惟有用汉家年轻女子趋灾,才能把灾祸转嫁出去。”
呼衍颛大惊:“你这是要用活人祭天?”
大巫师凶神恶煞地:“得随天意,如果上天真要那样,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大单于似在沉吟,片刻后,他眼里冒出一股冷冷的光束,当即下令:“既然天意要这样,只能如此照办。传令下去,即刻发兵汉地!”
霎时,漠北草原上,雷暴般的马蹄掠过,匈奴军士打破一片宁静,冲进沉沉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