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儿仰天倾诉:“爹、娘,我被他们劫持到天边的漠北,像牛羊一样被他们用来祭天,想死都做不到。倒是天神开恩,我才侥幸活了下来。这里除了流动的风,还有一群羊,一条狗,再就是我一个活的了……”边说边慢慢移动身子,“袤儿哥哥,你们知道我在哪里吗?你说要我等你回来,可我已经不在朝那牧场了,你今后能找得到雁儿吗……”到后来她哀恸痛哭起来,“啊,天哪!”
哭够了,雁儿仰躺在地草地上,望着高远的苍穹。再后来,她从草地上爬起来,坚强地冲天狂喊:“既然上天不让我死,那我李雁儿一定要活下去,你们听见了吗?”
起风了,下雨了,草在风雨里摇曳、成长。还好,有一个牧羊人曾躲雨的土窑洞,很浅,刚刚能容下一个人,雁儿没有被淋着。当遇上风沙骤弥漫的时候,雁儿无处躲藏,任凭在野地里变成一个土人,待风消失后,她抖一抖身子,那手指撩撩头发,算是把自己清洁干净了。
时间一长慢慢适应了,面对这空荡荡的南岗子,雁儿觉得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世界,可以随意奔跑、唱歌、跳舞。有了这想法,她唱了,跳了,也喊了,直到累得跌倒在地,怔怔地仰望着顶上的苍空,眼睛都不想眨动了。
莫都王子来了,他并没有走到雁儿身边,只是勒马站在低矮的小山包上俯瞰一会,便和那些护卫们调转马头驶走了。
南岗子再次静谧了下来。
野地里只有风拂动草叶,还有旋起的沙尘。
侥幸活下来的她一个人孤寂地生存着,应该说她被遗弃,甚至该是被人遗忘了的,可单于的阏氏呼衍颛却希望她永远消失了才好。她派出一个女巫去查看,回来后直接对她进行了禀报。
那女巫说:“南岗子就那汉家女一人,还有一条狗陪伴。”
“看来,这萨满大师真把那个祸害给留下了?”呼衍颛阴沉着脸不高兴。
“阏氏,大师说了,就因她是祭天女,千万不敢动,不然会惹怒天神的。大师还说,她现在不过就是个小小的汉家女,身上附体妖孽,没人会在意她。”女巫如实相告。
“这么说是我小心眼了?”呼衍颛不满。
“是,这也是大师的话,说阏氏还真是小心眼了。话说回来,这天下好看的女人多得是,大单于怎么会惦记那个祭过天的汉家女呢。”女巫连自己都笑了。
呼衍颛不言语了,眼睛望着在穹庐地中间骑在奴仆身上玩耍的小王子。
“阏氏,倒是大王子有事没事爱往草原上跑。”女巫又说。
“那有什么可稀奇的,我们所有的人都生活在草原上。”忽然心不在焉的呼衍颛说完了,又似乎有所悟,“你是说大王子莫都去找那个汉家女?”
女巫点头:“正是。”
呼衍颛高兴了:“好啊,但愿他喜欢上那个祭天女才好。”
雁儿从不奢望匈奴的王子喜欢上自己,在她的心里永远只有从军了的公孙袤哥哥。她知道山高路远,袤哥哥到现在说不定还不晓得他的雁妹妹被劫掠漠北,充当了祭天女,差点面见了天神。匈奴大单于的爱妃呼衍颛希望莫都王子与祭天女交好,不外乎让她身上依附的邪性、妖孽再沾染在莫都身上,那可就再好不过了。就连大阏氏也叮嘱儿子,离那个汉家女远些,她身上有不洁净的东西。
没人靠近才好,身边清静。空落落的野地里,雁儿每日独自在牧羊,她已经习惯这旷野的寂寞了。只有到了黄昏的时候,她多少有点恐惧,倒不是怕什么,而是那漫长的黑夜让她难耐。
一条小路通向山脚下。
每天傍晚,雁儿驱赶着羊群,走向山岗前崖的住宿地。
在窑洞口,雁儿用捡来的柴草点火,把干燥的羊粪煨上去,青烟弥漫。雁儿从皮囊里掏出一只野兔子,待剥皮除内脏,把下水全都给了机灵的狗儿,然后用木棍把肉穿上,架在火上烧烤。这灰兔是牧羊狗从草丛里逮住的,当时兔子在逃命,狗儿追撵,雁儿大叫着跟在后面助威。终究当狗儿从小山包那边逮住猎物,又炫耀似地用嘴叼着出现在雁儿面前时,雁儿看见那小野兔还在蹬腿挣扎。兴奋中的雁儿抱着牧羊狗只差亲一口了,夸奖道:“小黑子,你太棒了,今晚咱们有肉吃了。”
火上的肉还没完全熟透,雁儿已经迫不及待地大口撕咬啃食了。咬不动的,她顺手奖赏给了狗儿,狗儿摇着尾巴爬在地上嚼得骨头嘎巴脆响。不一会,一只小野兔全都进了牧羊女和牧羊狗的胃囊里,那飘忽在黄昏中的肉香味也渐渐被晚风吹散。
吃饱了,雁儿坐在窑洞口,木然地望着西天瑰丽的晚霞。
草原坦荡,远处的湖水波光潋滟。
霞光逐渐变暗,暮色浓重,天慢慢黑了,唯有窑洞口的火星愈发明亮地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