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娜说:“雁儿儿没过来,红柳原先是大阏氏身边的人,后来不是赏给雁儿做了侍女嘛。自大阏氏从通古斯回来,雁儿就让红柳经常过来帮着照看,新配的那几个奴仆笨手笨脚的,还是红柳利索。”
须卜又问:“既然不到月份,那怎么没去找太医?”
伊娜说:“我说让奴仆去请太医来,但大阏氏不让,说一个大男人怎么能看女人生孩子。”
“那孩子是谁扔了的?”
“是红柳。她胆大,我就让她去处理了。”
须卜停顿了下,又问道:“那个汉家女是多会去的?”
伊娜回答:“她是第二天才过去的,当时我也在。”
须卜轻微点点头。
伊娜被须卜叫去问话,雁儿知道了,她问红柳:“她在怀疑什么?难道真有别的事?”
红柳说:“没有,怎么可能。”
雁儿说:“你想好了怎么回话吗?有人肯定要找你问话的。”
红柳点头:“阏氏放心,我知道该怎么说。”
雁儿这才感到放心:“她就知道疑神疑鬼的,对哪个都充满敌意,没事都要整出些事端来。”
红柳说:“我们躲着她就是了。”
果不然,很快红柳就被须卜叫去了。
红柳进入后照旧给须卜请安。
须卜也没说让红柳落座,直接开门见山:“听说那个孩子是你给扔掉的?”
红柳说:“禀告阏氏,那晚雁儿阏氏让我去看看大阏氏,我去时正好遇上大阏氏生产,伊娜阏氏已经在那里。后来等那孩子好不容易出来,谁知是个死胎,伊娜阏氏就裹了一个毯子让我去处理。我接过那孩子直接去了荒滩上……”
须卜追问:“那个荒滩?”
红柳说:“就是王庭西边土坎下那片荒滩。”
须卜问:“怎么扔那么近?”
红柳说:“都半夜了,本来我还想扔得远一点,但我看见远处有绿光,我知道那是狼,就扔在土坎下跑了回来。”
“就这些?”须卜满眼疑问。
红柳回答都很从容:“没了,就这些。哦,还有,第二天雁儿阏氏要我陪着过去再看看,待我们去了荒滩,土坎下就一些血,当时地上的雪还没化完,挺醒目的。不过那个包裹孩子的小毯子还在,其他什么都没有,看来被狼给叼走了。”
须卜继续问:“雁儿也去了遗弃地?”
红柳点头:“是的,我带她去的。她看见那摊血,还哭了,说应当埋了,干嘛让狼给吃了。她挺难过的。”
须卜有问:“那个小毯子后来哪去了,还在土坎下吗?”
红柳说:“是在那里,不过雁儿阏氏让我给埋了。”
看红柳回答的从容不迫、滴水不漏,须卜再也没问的,最后说:“行,那你去吧。”
红柳回去后把须卜的盘问告诉了雁儿,说:“她就问了这么多。后来我出来时,她把大阏氏身边的人都叫去问话了。”
雁儿哼了一声:“她问得可真仔细啊!她应该去土坎下看看那滩血才好。这下大单于该省心了,省得他容不得那孩子。”
“须卜阏氏给别人说当时还有个接生婆,要找她问话。”红柳又说。
“她到底还想怎样?”雁儿生气,但她无可奈何。
“就是想害人呗。不过根本就没有接生婆,不知她哪里乱听的。”
雁儿问:“大阏氏那边现在怎么样?”
红柳说:“张太医给大阏氏把了脉,说大阏氏产后得了经脉失养,风寒湿邪趁虚而入。我看她精神似乎也出现了问题……”
雁儿难过,叹息一声直摇头。
然而,就这个孩子的事须卜根本就不想放过。
雪化了,天气晴朗,枯黄的草原显现出冬日苍凉的美。离营帐不远,雁儿和伊娜在风和日丽下说话,仆人们远远立在身后。
雁儿问:“你告诉我实话,有人说那天晚上有个接生婆出现过?我问过红柳,她说没有,到底有没有?”
伊娜依旧说:“没有的事,怎么可能。这一定是服侍大阏氏的那两个奴个仆人说的,她们在帐外忙着生火烧水,根本就不知里面的事。倒是那天我母亲来看我了,顺便去拜见了大阏氏,后来就走了。呵,这些人也真能想象啊!”
雁儿忧心:“还是当心些好,听说须卜已经派人去牧场了。”
伊娜说:“她愿去就去呗,谁能管得了人家呀!”
“行,没事就好。”
须卜派出去的人回来了,说那户牧民转场走了,不知去了哪儿。她之所以要如此彻查,是听服侍呼衍绮的奴仆说,当晚是有个老妇人来了,她们以为是接生婆,等那老妇人走了,才听伊娜阏氏说是她母亲。须卜随后派人前去问了伊娜的母亲,得到结果是她那天的确去龙城看过女儿,听伊娜说大阏氏身体不好,快要生了,顺便和伊娜一起去了,看能不能帮上忙,后来孩子生出来了,是个死胎,伊娜打发奴仆抱出去丢掉了。
可须卜不相信:“哼,这里面一定有问题。”转而冷笑,“好啊,先留着,这事会成为某些人的把柄,到时能用得上。”
又下雪了,纷纷扬扬,天地间一片洁白,寒风呼啸。
路上看不到行人,偌大的龙城淹没在风雪中。
在穹庐里,红柳搓着手,哈气:“这天可真冷啊,入冬才不长时间就这么冷,卷毛风来了。”
雁儿裹在皮袍里:“就是,今年这天冷得早。给火盆里再添些牛粪。我记得刚来草原的时候,那年冬天差点没把我冻死,我第一次领教了草原的冬天奇冷无比。好在阿姆准备的牛粪多,天太冷的时候阿爸就让我呆在毡房里,不让我去放羊。”
“你命好,遇上了那么好的人家。你得感谢大单于才是。”红柳如是说。
“是啊,我有时候真得感谢他……”雁儿深有感触。
“能看出大单于的确喜欢咱们阏氏。”红柳由衷地说。
雁儿略想了下说道:“他平静的时候确实也讨女人喜欢,可一旦发了脾气,简直就是狼,根本不讲人性。”
红柳一笑:“我觉得阏氏真喜欢上大单于了。”
雁儿笑了:“我有吗?我已经是他的女人了。”
谁能料想,孩子的事还没完全过去,大阏氏呼衍绮又出事了。萨满大巫师一早就进了莫都单于的大帐里。
萨满大巫师禀报:“大阏氏应该是昨晚半夜从穹庐里出去的。等天亮时发现人不在,奴仆们开始四处寻找,最后在荒野地发现了,离遗弃孩子的那个地方不远,当时身子都已经冻僵了。还好,没遇上狼,她的尸首才得以保全了下来。”
莫都铁青着脸,沉吟了会:“这事就有劳大巫师了,你看着安葬吧,再给她好好超度。另外,既然那些奴仆们连她们的主子都看护不好,那就全都给大阏氏去陪葬!”
“臣遵命。”萨满大巫师离开。
火盆正旺,火苗悠悠忽闪。
孪鞮莫都长时间坐着发呆,满脑子都是呼衍绮的过往种种。
——呼衍绮一双深情凝望的眼神……
——呼衍绮与莫都共骑一匹马在草原上奔驰……
——呼衍绮与莫都从草坡上滚动而下……
——雍容华贵的呼衍绮款款走来……
莫都自语:“那么一个鲜亮的女人说没就没了,她毕竟是与我灵与肉交融的第一个女人啊!她是那样温柔、妩媚,一个女人一旦把身心交给男人,她别无所求,就想忠诚于他,与他厮守到永远,死心塌地把心都交给了自己的男人,这样的女人比金子还珍贵。为了不和通古斯人大动干戈,她去了,那不是她的错。可我把她接回来后就再也没有看过她一眼,这是我的无情,也很残酷……”
一行清泪从孪鞮莫都眼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