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见床榻上躺着的红衣姑娘,肤白胜雪,唇红点血,一双哀怨的惺忪目半睁半闭,两道紧锁柳叶眉似蹙非蹙,鼻息之气若有若无,躺在绿缎棉衾中,似一只飘零之舟,无依无靠,微微动了恻隐之心。
周瑜从袖口抽出巾帕为她拭去唇角未干血渍,抱歉道:“姑娘,实在是我无心之过,害你受伤,你有何心愿,但说不妨,我周公瑾若有能力帮你完成,决不推辞。”
红衣女伸出手孤独的悬在空中,周瑜犹豫握住,玉手冰凉无温,凉了周瑜的心。
女子嘴唇翕动,无力发声,周瑜忙俯身贴耳,只听女子细若游丝道:“我···我本是绝色美人,”周瑜听这一句便愣了,生死关头还不忘夸自己是美人的,也是个奇人,“追求我的英俊公子数不胜数,只因我心高气傲,至今也未择夫成亲,”周瑜想,红颜薄命与天妒英才一般,都是可怜人,也能理解,想必此女是想求死后配门阴婚,了却阳间事。
“我还从未尝过男欢女爱是什么滋味,岂不是人生遗憾,辜负了我绝色之姿,”
周瑜听这惊天骇俗之言瞬间立直身子,绷不住的诧异之色突破了他一贯保持稳重深沉的表情,但看女子依然在命悬一线中做垂死挣扎状,都道“饱暖思**”,此女亡命关头,怎反起情思,贪享肉欲?
周瑜确信自己上当了,只不过此女不是来讹财,而是来讹他这个人的。
周瑜因生得风流倜傥,英姿雄伟,又是性情中人,知晓风花雪月之事,年少时也与三五好友相邀去风月场所,吟诗作对,弹琴作曲,莺歌燕舞为伴消遣作乐,得风流才子之名,但这都是十年前的旧事。
那时自己还是意气风发俊美郎,一首离人曲醉了女儿心。多情姑娘将爱慕藏深院,痴情红颜洒泪章台路。
现自己年近三十,虽未显老态,但常年在鄱阳湖上日晒雨淋,黑成木炭,已不是玉面郎君,性情更是彻彻底底脱胎换骨,褪去风流的浮夸,收敛才子的不羁。练就的一双看透人心的鹰眼再不会秋波剔透,威严不笑的唇角再难吐出一点情语绵绵。这些年以国事为重,心系江东安危,用血肉之躯在战场摸爬滚打,见惯生死之人,儿女情长的心思也淡了。
这样无情,无趣的男子,还有什么女子会痴情得穷极手段来接近。
女子艰难一笑,声音虽无力但音调高了些:“将军是人中之龙,多少女子渴望从嫁的夫君,奴家也仰慕将军多年,今日方得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周瑜紧锁剑眉,目光深邃,他在寻找女子破绽,但被女子及时呕出的一滩腥红鲜血冲散了心思,忙用巾帕帮她收拾。
女子使出全身力气抓住周瑜的手,如老鹰的利爪攀住落脚的虬枝,“奴家别无他求,只求能与将军吻别,便算是尝过男女滋味,死而无憾。”
女子眼神炽热如火,不得不说有那么一瞬间的确撩起了周瑜心中久违的**,这种已生疏的男女暧昧让他无从适应。毕竟他封存的内心许久没被人惊扰,搁置的琴音多年不曾弹起,面对他以往唾手可得,现避之不及的感情突袭,这个指挥千军万马,运筹于帷幄之中的大将军,却寻不到一条好计突围。
女子虚弱咳嗦几声,将脸伏在周瑜手背,垂下眼泪:“奴家自知命不久矣,只能痴想将军是我夫君,与将军诀别,就算没白来在这世上走一遭。不然,要奴家一时上哪寻个夫君来?想必将军是嫌弃奴家现在是风中残花,姿色颓败,”
“不是,”周瑜打断,心乱如麻。此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拒绝,又不忍心,接受,荒唐至极。又想自己八尺丈夫,军中大将,怎甘遭女子戏耍,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沦为天下人笑柄。
周瑜做了决断:“你等等,”撂开了女子手,叫吕蒙进来,吕蒙见到秦沁心在床上这副可怜模样,又心疼又着急。
“将军,于大夫怎么说?”
周瑜道:“人是救不活了,吕蒙你先别顾着伤心,姑娘有个心愿未了,”说着把秦沁心所求一五一十说了。
吕蒙愣了半晌,心中五味杂陈。既因这要求不合礼节,更因秦沁心重伤无救,“将军,真的没救了,要不要再找其他大夫看看?”
周瑜摇头肯定道:“于正都说无救了,他的医术,我是亲眼见识过的,你也该有耳闻。”
吕蒙又闷成了木头,秦沁心在床上听着,她本是做戏勾引周瑜,不想周瑜不肯上当,还叫吕蒙来看她笑话,她也不是常人,岂肯这样轻易认输,便可怜兮兮,泪眼汪汪望向吕蒙,吕蒙跪在床沿,见秦沁心这副尤为可怜的模样,悔不当初。
“姑娘莫怕,你不会有事的,”吕蒙做着无用宽慰,“都是我不好,明知道姑娘在此无依无靠,却不施以援手,”吕蒙现肠子都悔青了,那日怪自己太过犹豫,一个姑娘家都这么主动,自己却没表示,难怪把人气走了。
周瑜冷冷旁观,他倒要看看女子待他是否真心,这场戏是不是因他而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