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巧嘴问道:“娘,您怎么不住妹妹、妹夫那里了?” 王母眼皮也不抬,继续喝茶道:“你这个猴子精,明知故问,我就不信你心里没数。” 张巧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哎哟娘,瞧您说的。我这哪儿能猜到您的心思啊。我是那日从妹妹那里回来啊,官保在路上说的,说‘这董妹夫的房子本来就小,住不了那么多人。看那董家二姨的样子,是要一直住下去了。咱还不如把娘接过来,到傅府来住。’我本来也认同着,可又怕娘和七妹母女情深,有很多话要说,我这么贸然去接您,也怕妹妹妹夫不高兴不是?可是一直等着呢,这不,您果然就来了。” “哼哼,你倒是真聪明。”王母放下茶,叹了口气,“你妹妹要是有你一半的心眼就好了。” 张巧嘴带着笑意,一双丹凤眼眯了眯,心里思忖了片刻,试探着问道:“这妹夫就当真收留了他那二姨一家?妹妹也愿意?” 王母瞅了她一眼,“不然呢?你那妹夫是个孝顺的,这你也看出来了。可这孝顺也太孝顺了,什么事都听那个姨母的,一点主见都没有。这也就罢了,咱也不是不让人帮人。可也得看看自己的能力不是?他若跟官保似的,住这么大的宅子,别说是三个人,就是来十个八个,也不在话下。可就三间瓦房,你还收留人家三口人。他那个表弟,一个大小伙子好吃懒做的,有手有脚不出去干活,难不成将来都指望你妹妹一家?” 张巧嘴微微惊诧,真是没想到,看起来相貌堂堂的董郎,竟在亲人面前是这么一个没有主见和原则的人。妻子都护不住,还谈什么过好日子?这样一看,幸亏自己当时没有跟他了。虽说这二姨一家是母后为了考验七妹特意找来的,可这背后显露出来的董郎的性格弱点却是真啊! 真要过上一辈子,难保不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情,到时候就不好说了。这么一看,官保还算不错。好歹什么都听她的,公公婆婆也都是讲理的。 “那七妹那里……” 王母冷哼一声,“她啊,执迷不悟,就是看好那小子了。也罢,自己选的舞,跪着也要跳完。就让她自己尝尝这人间姻缘的酸甜苦辣咸吧。”到时候吃尽了苦头,何愁不离开火坑? 张巧嘴暗暗点了点头,心道:到底是王母娘娘,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算计。看来那董郎也并非自己原先看到的那样,是个可堪依靠的良配。既然如此,七妹却还不悬崖勒马,坚决执迷不悟,到时候吃苦头的可是她自己。 “娘,那我就先回去了。这几日相公家也忙着呢,他有个照应同宗堂妹,自小过继给了他们家。生在傅府,长在傅府,算是傅府的千金小姐。如今定了门亲事,是镇上周镇长家的嫡出公子。我且有的一阵忙了。娘您要是缺什么,尽管遣人到傅府去说。您放心,傅府那帮狗奴才我已经教训过了,没有人敢拦着您。” 王母笑笑,若是自家七女有张巧嘴的雷霆手段,莫要说是遇上董永二姨这样的人,就是来一打也不怕。只可惜七女是个心肠软、耳根软的。能不叫人做爹娘的担心吗? 张巧嘴离开后,王母在这处宅子里很是过了一段自在逍遥的日子,比在天庭的日子更自在,因为有人间烟火气息。 渐渐地也和周边的几家住户熟悉起来。 左边第一家住了一对卖古董字画的夫妻;第二家宅子最大,三进三出,简直跟他们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了,应当家境很殷实,只不过还是在这月华街上罢了;右边住的则是一个寡妇,带着一对姐弟并一个老奴,俩姐弟看起来年纪都不大。 早晨几乎不间断地会听见右边传过来的朗朗读书声。以前人以读书为最高,从来不会有环保意识和社会责任意识,在这个点读书其实是会打扰到别人睡觉的。不过一则作为王母,这个仙体,方晴岚发现哪怕自己睁着眼睛不睡,第二天也是可以精神抖擞的;二则,那小少年读得抑扬顿挫,很有韵律,听着倒也好听舒心。 那老岳是个好走街串巷聊天的,王母生怕他一个不留神,就随便给人拉了红线。于是就拘着他待在门口看家。闲着无事,就和右边那家老奴熟悉起来。俩姐弟见这家只有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婆婆,便也常过来玩。 姐姐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名唤孟清。正值豆蔻年华,生得面目清秀,只可惜日子恐怕是窘困了,没怎么发育好。这个年纪旁的姑娘都珠圆玉润的,这丫头却有些偏瘦。弟弟孟淮才八岁,却已经是个知书达理、懂事乖巧的小大人了。 从那老奴的口中得知,孟家本来也是不错的小康之家,孟父是衙门上的一个文书小吏,不算大富大贵,倒也丰衣足食不缺吃穿。加上孟母娘家也是临郡县一户做生意的富贵人家,所以早年才住得起这月华街的宅子。 天有不测风云,先是孟父得罪了上峰,被撤职在家闲着,郁郁寡欢之下竟病倒了,撑了一年便去了;孟母吴氏思君心切,成日里病歪歪的,身子也一年不如一年。原本还算殷实的小家,如今是每况愈下,一日不如一日,眼看着就要撑不下去了。只能靠吴氏嫁过来以前的嫁妆过。 王母在心里骂道:什么劳什子的义气,值当扔下两个没长大的娃娃就撒手离去?一家人在一起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吴氏平日里足不出户,偶尔也会露个面,唤自己的一双儿女回家。王母见过那个妇人,五官长得倒是端正,只是一脸的愁容,显得不那么精神罢了。 她对着王母笑道:“我这一双小儿女,总来您这儿叨扰,给您添了诸多不便。” 王母正随手从石桌上拿来一块栗子酥塞到孟淮手里,慈爱地道:“我一个老婆子,女儿都出嫁了,一个人孤零零的。你这一双小儿女过来,不知给我增添了多少欢乐。我感谢还来不及呢。” 孟淮拿了那块栗子酥,没有立即吃,转头送给了吴氏。吴氏十分怜爱地看着儿子,摸摸他的头,“娘不吃,去给你姐姐吧。”孟淮又送去给孟清,孟清也推辞。 真是谦让有礼的一家子。王母哭笑不得,“我这儿多的是,淮哥儿想吃都有。”孟清离得近些,王母便把一盘子栗子酥叫丫鬟包了,递给孟清,“都拿着吃。” 孟清是个聪明孩子,见王母欲言又止,便忙拉过孟淮道:“弟弟,咱们到外头去玩吧。” 待孟清走后,王母十分羡慕,“吴娘子,你这一双儿女可真是聪明惹人喜爱,孟清这丫头也是随你长得标致。可有说定人家了?” 吴氏提及这个,也是一脸的欣慰,“是啊,我这一双儿女倒是省心。孟清的婚事在她爹生前就已经定下了,是原本一起念书的同窗之子。那位同窗混得比我那口子好些,如今已经是咱们这个镇的一镇之长了。” 王母微微诧异,脱口而出道:“那位镇长可是姓周?” 吴氏点头,“正是。”想这王夫人是新从外地搬来的,不晓得镇长姓周,也是寻常。 王母立刻想到张巧嘴的小姑子要出嫁,忙道:“不知那周镇长膝下几个儿子?” 吴氏想了想道:“周镇长有三个女儿,庶出的儿子倒是生了两个,可和我们孟清订婚的是嫡子,也是周镇长唯一的嫡子。” 王母大怒,这不是坑人么?明明都已经定亲了,还要和巧嘴的小姑子结亲。这周家必定是看孟家没了依靠,嫌贫爱富起来,正琢磨着悔婚呢! 瞧这吴氏这摇摇欲坠的身子,王母一时间也没了主意。若是当场就说出口,谁知道吴氏会不会直接晕倒然后死翘翘了?到时候留下一双小儿女,自己是管还是不管? 管!王母下了决心,只是不是现在。她先送走了吴氏,接着便关起门来,一把揪住月老的耳朵,“我看你是真老眼昏花不想干了,你倒是说说看,你到底牵了多少根糊涂红线、错配了多少对鸳鸯?你倒是说说看,这孟清的红线牵的是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