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你不是明年想考举人吗?我知道你天资聪慧,这些圣贤书一读就懂了。可如若人人都是自己读读书就能去考上状元,那那些富贵人家的公子何必还要销尖了头去一些有名的书院、请一些有名的先生呢?所以……”她顿了顿,“我打算让相公也去云阳郡最好的书院——弘文书院去。” “这……”董永迟疑起来。说实话不想去是不可能的。哪个读书人不想听更好的先生讲学?不想有更好的条件去读书?更何况听说那弘文书院,有一处藏书阁,里头有不少好书。从弘文书院里出来的学生,考中举人、进士的人是大有人在。自己又怎么可能不想去? “可是……去弘文书院那实在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啊!” 七仙女安慰董永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方才不是说了吗?打算卖了这些首饰,反正我平日里织布干活的,也戴不着了。以后等你中了举人,有了俸禄,你再买新的给我便是。” “娘子啊娘子,我董永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我董永何德何能,能娶到你这么一位深明大义的妻子啊!”董永指天发誓道,“我董永发誓一定要考中举人、不,以后还有进士,状元,将来替娘子你挣得个诰命回来。让娘子你过上好日子。” 不知道为什么,再听到这种温柔的蜜语,七仙女再没有了最初听到这些话语时的暖心感动。反而是有些疲惫地笑笑,疲惫?和董郎长相厮守的这些日子竟然会让她感到疲惫? 白日在母后那里,她也曾怪过母后,故意让月老从哪儿寻来刘杨氏这么一位亲戚。如若没有刘杨氏的到来,她和董郎日子还过得好好的呢。母后分明就是和天庭的天兵天将一样,就是变着法儿地想拆散她,捉她心甘情愿地回天庭去。 可是之后想想,母后有些话也是对的。即便是没有刘杨氏一家,董郎活在这个世上,人间比不得天庭冷清,处处都是相互联结的关系。受了恩惠的邻里、教了他的先生、助了他的友人……甚至随时都会出现的舅舅、姑姑们。走了一个刘杨氏,难保不会来第二个。说到底,刘杨氏事小,董郎如何面对刘杨氏和她之间的关系才是要紧的。 倘若董郎护着她、什么都向着她,刘杨氏一家自然不敢蹬鼻子上脸。可是一面对长辈时,相公就懦弱了,要么充耳不闻做逃避;要么劝她大度些;有些时候甚至有些不明是非地盲目认同刘杨氏。 这样的相公,都让她感到陌生。原本她以为是董郎变了,可后来有几回自己去山溪浣衣,和几位同村的村姑村妇话家常。发现人间的很多男子,都是这般。即便是村中的农夫,没有读过圣贤书。也是把爹娘长辈的话奉为圣旨一般。这样一大家子的和睦与否,就万全取决于了长辈。 所谓父慈子孝。子孝都是一样的,若父慈,则家和;父不慈,则家不和。如她这般摊上刘杨氏那等二姨的,已然算是万幸。不少庄户人家的妇人,都是唯婆婆马首是瞻。即使被打骂了都不能还手,这就是妇道。 她有些怀念天庭和玉帝爹爹、王母母后、六位姐姐一起逍遥自在、无忧无虑的生活。 第二日早晨吃饭,七仙女主动提起了卖簪子的事。她给刘杨氏盛了一碗粥,缓缓地道:“姨母,我打算把我那些首饰都当了或变卖了去。” 刘杨氏一听说要卖东西还钱,眼睛便一亮,“好啊,卖了好。早就想说了,你这又不是大户人家少奶奶的,成日里头上戴着那些有什么用?一根木簪、一块布,你看我们庄子上的哪个不是这样?” 七仙女轻描淡写地笑笑,“是啊,我昨儿个和相公商量过了,卖了的钱就供相公去镇上的弘文书院读书。” “什么?”刘杨氏惊得差点把筷子掉地上去。“又要念什么劳什子的书院?在家读书不是好好的吗?” 董永听了这话有些不高兴。自己是看二姨是长辈,家中又遭了灾,这才收留了她。自从二姨一家住来以后,吃穿一概都由他负责。从来不曾缺吃少喝。为此家里还多了一大笔的开销,毕竟多了三张嘴吃饭啊!就这,一些日常开销还是娘子织布换来的呢。不敢求二姨感激,可至少不该过问他自己的用钱吧?尤其是读书上的用度。 刘杨氏看出来董永不高兴了,她不是傻人,知道自己能住上瓦房,不至于无家可归;儿子就是这么块料了,女儿以后嫁人什么的,自己养老还都得仰仗这个姨侄儿。她能苛责董永媳妇儿,可不能得罪他。 于是便改了怀柔政策,拉着董永的袖子,笑道:“满宝啊,二姨不懂你那些读书上的事。可二姨也听说过什么头悬梁,锥刺股,那些都是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念书念出来的。二姨不是心疼你花那个银子,而是没有必要拿着银子去打水漂啊!” 七仙女笑笑,“二姨此言差矣,这弘文书院可是方圆百十里最好的书院。不少外地的书生也来此地求学呢。听说进去的人,没有不中举的;中了举人的,以后可就是进士了。做了进士,就要去京城做大官儿,给皇上当差呢。您当真不愿意董郎去京城当差?” 最后一句话说的极其有诱惑力。刘杨氏不懂得什么叫好读书条件,可中状元,去京城、当大官儿、见皇上还是懂得的。若是她家里能出个做大学士的姨侄儿,董永又没有亲爹娘,自己就是他唯一的亲人。哪天若是立了功,或者入了圣上的青眼,说不定就赏自己一个诰命夫人了!长贵将来娶媳妇还会愁吗?长喜以后说不定都能嫁进高门大户呢! 刘杨氏心里越想越美,美得都忘了刚才得知这银子要送去书院时的心痛。 这时,七女却用更温柔的语气对表妹长喜笑道:“小妹啊,昨个儿嫂子不是借了个钗给你戴么,别的钗也就算了,那支钗可最贵呢。一支抵得上这好几支的价格。能不能拿出来去换银两给你哥哥上书院?以后哥哥中了举人,做了老爷,给你买一匣子钗。” 刘长喜却默默地低下了头,只用筷子扒拉碗里的粥。 这回出奇的是,刘杨氏也站在了七女这边,见女儿不吱声,便用捅了捅女儿的胳膊,“你这个死丫头,没听见话吗?作什么臭美?快把那钗拿出来,咱们一家可就都指望你表哥考状元啦!” 刘杨氏这话说的很直白,脸上带着兴奋。董永心里有一丝不自在。 “钗……钗……” 刘杨氏急了,“你这丫头磨磨唧唧什么?快去屋里拿啊!” 长喜终于面露焦急,吞吞吐吐地说出了实话,“娘……那钗,它,昨晚上明明还在,今儿早上就找不着了。” “什么?”刘杨氏和七仙女难得的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 七仙女惊讶地道:“小妹啊,你再好好找找。这钗可是嫂子这几样首饰里最贵的啊,抵得上一匣子呢,要十两银子呢。可是姐姐送给我的。” 刘杨氏仿佛觉得自己的肉都被剜了一块下来,心疼得一揪一揪的。搁下碗筷,抄起旁边的一把扫帚就要打刘长喜,“你这个败家玩意儿!十两银子啊,连个响都没听见,你就弄丢了!你快说,你到底放哪儿了?是不是你想独吞,所以藏起来了。你莫不是认得了外头什么野男人?” 越说越不像话,长贵在一旁实在听不下去了,“娘,不就是一个钗吗?表哥表嫂又不缺这个。小妹又不是故意弄丢的。” 董永有些气,虽说不至于为了一个钗和小妹生气,可长贵说的这叫什么话?好歹这钗也是娘子的啊,哪有弄丢了旁人东西还理直气壮的?十两银子,对于他这样的人家来说,已经是很大一笔银子了。 七女站在一旁“劝道”:“好了好了,二姨,您别气坏了身子。虽说十两银子很贵重,对咱们来说都一年的嚼用了。可小妹肯定也不是故意弄丢的,您就别怪小妹了。” 十两啊!是董永媳妇那个有钱的姐姐送给她的,就让长喜这个败家丫头弄丢了!刘杨氏越听越来气,最后还是抄起了扫帚追着长喜满院子跑。 七女偷偷地弯了弯嘴角。她们当然找不到了,钗昨儿个晚上早就让土地爷给偷偷拿走了!娘是说不许她用仙法,可没说不许她使唤仙人啊。